我不知道,我是怎麼走出那個咖啡廳的,又是怎麼走到了醫院門口。
隻是木訥地站在醫院門口中,看著那人來人往的醫院門口,刺耳的警叫聲伴著家屬臉上慌亂的表情,讓我的雙腿微微顫抖著,身體忍不住晃了幾下,才緩緩地抬著有如灌了鉛的腳,走進醫院。
尋找到已印在自己腦海裏的那個房號,我的腳步再次停住了。
隔著病房門的玻璃,看著裏麵那個麵無血色地躺在病床上,在那枯瘦的那雙手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的徐暉,我的眼淚再也忍不住,決堤而下……
手,慢慢地伸了出去,輕輕地推開房門。
輕手輕腳地走到了床邊,徐暉的眼睫毛微微動一下,卻沒有睜開,依舊靜靜地躺著,靠著鼻孔處的氧氣管努力地呼吸。如果不是那個還能依稀看得出氣孔的滑入滑出,我都有點懷疑,現在床上躺著的是一個已經沒有生命的人。
手,伸了出去,縮回來,再伸出去,輕輕地、輕輕地撫著那枯瘦的手,腦海裏不停地回放著兩個人在一起的日子,回放著前段時間他所說的那些話,原來,那些話,就是他的遺言,他早就已安排好了後事……
已經控製住的眼淚,再次奪眶而出,晶瑩剔透的淚珠,落在了那隻插著管子的手上,濺起了點點的水花,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那雙深陷著的眼睛,緩緩地張開,原本無神的眼神變得有些震驚地望著我,然後又沉寂了下去,隻剩下一片黑洞,無力地別開眼神,看著窗外。
空氣好像忘記了流動,變得有些吊滯、壓抑。
“你……好嗎……”我張合了幾次嘴唇,才吐出了這句一問出口就後悔不已的話。
氣氛,再次凝固了。
看著那沒有血色的臉上那淡然的表情,我垂下頭,輕聲呢喃著:“為什麼,為什麼不告訴我?”
他那臉上的表情,他的蒼白,他的淡然,他的凜然,讓我的心,不由得的揪了起來,恨與厭,在此時已蕩然無存了,剩下的隻是憐惜,是心痛。
盡管,在法律上兩個人已不再有任何的關係,但,現實中,情感中,他依然是自己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個人,現在的他,卻像是一縷將要隨風飄走的輕煙,自己伸出手,卻也抓不到,觸不到,隻是隨著風,向遠方飄去,從自己的生命中,真正地離開了,走遠了,走到自己想看卻再也見不到的另一邊……
那一邊,多麼的遙遠,遙遠到自己在此生永遠也無法到達的地方。
突然變得好害怕,好害怕再也聽不到那柔柔的聲音,見不到那淡淡的眼神……
我的眼淚再次劃花了眼眸,但還是強忍著不讓它滑落下來,隻是不停地在眼眶內打轉著。手輕輕地撫著那垂在床邊的手,微微用力反握住那冰涼的手掌,用自己的溫度來驅走他的冰涼,更想喚回他的求生意誌。
徐暉微微轉過頭,吃驚地看著緊緊交握著手,再把視線移到了我的臉上……
“還有我,我陪著你。”我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眸,一字一字地說出來。
那蒼白的雙頰,悄悄地飄上紅暈,眼神變得有些震驚,有些激動,但不一會兒又瞬間即逝,取代的是淡漠。手吃力地掙脫開我的掌心:“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的憐憫。這是我的罪有應得,是我拋掉自己影子的後果。那裏,會是我最好的結局,也是最好的去處。”
“我不許你再這樣說。”我的眼窩又開始酸了起來,聲音變得哽咽著:“你別忘了,你身上的責任與義務。你有一個女兒要撫養長大,要看著她嫁人,要牽著她走進禮堂的。還有一個母親,要你贍養,要你承歡膝下的,你就忍心讓她老人家,白發人送黑發人嗎?”
那雙無神眼睛慢慢地起霧了,變得朦朧,定定地看著我,糾結著,許久才緩緩地輕語著:“那,那你呢?”
那句話是那麼的輕,那麼的虛,那麼的縹緲,但卻在我的心湖裏撞出了一圈圈的漣漪。
猶豫,隻在我的腦海裏,停留了那麼一秒鍾,讓他活著,已代替了我所有的思想,充斥在整個腦海裏。
我毫不猶豫地伸出手,雙手緊緊地包裹著他那冰冷的手,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眸:“我當然會陪著你一起看著女兒慢慢地成大,看著她披上嫁衣。然後一起慢慢地老去。所以,你要好好地養病,好好地聽醫生的話,好好地活下去。好嗎?”
徐暉的眼角滑下了一滴淚珠,沒入了白色的枕頭裏,無影無蹤。手掌心裏的手被用力地掙脫開。
“小竹,你真的太善良了。有你這句話,我就心滿意足了,也安心了。遇上你,娶了你,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負了你,傷了你,卻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他的哽咽,就像是從胸腔裏硬是生生地擠出來的,懊悔與悲傷充斥著整個語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