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震震,“唰”地一道閃電,將翠微院裏被淋得青翠欲滴的樹木映得慘白。
方錦書“啊!”地一聲驚叫,驀地從床上坐起。她已經許久沒有做過關於前世的夢,今夜許是雷聲太驚人,夢到了那血淋淋的鮮血。
好一場噩夢!
那鋪天蓋地的鮮血,好像屬於她痛失的愛女,又好像是那始作俑者受刑後的慘狀,抑或是那因她而死的無辜之人,更有方家一百多口人構成的血河。
每一個人,都在呼喊著、怨恨著、咒罵著她的名字;每一個麵孔都扭曲著、叫囂著、指責著。她往後縮著、躲著,卻躲不開逃不掉,手裏摸到的都是黏黏糊糊的鮮血。
她驚魂甫定地坐起身子,望著外麵的風雨大作的場景,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臉色刷白。一時間,她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仍在夢中。
“姑娘,姑娘!”聽見她的聲音,芳馨一骨碌從腳踏上坐起,連衣服都來不及披,掀開簾子輕輕喚道:“姑娘可是嚇著了?別怕別怕,隻是打雷而已。”
方錦書呼地轉過頭,死死地盯著她看,將芳馨結結實實地嚇了一跳。
在芳馨的心中,姑娘是一個無論何時都掛著淡淡笑容的女子。這笑容,有時真切有時疏離有時冷淡,但都自有一派從容的力量。
在她心裏最忐忑的那段時期,正是姑娘的這種從容鎮定,無聲地安撫了她。
而此時的方錦書,目光中透出的絕望死氣,是芳馨從未見過的。
“姑娘,別怕!”芳馨顫抖著雙唇,鼓起勇氣觸碰著方錦書的肩頭,道:“婢子去倒杯茶來,定定神就好了。”
不料,方錦書忽地伸出手,死死地箍住她的手腕,沙聲問道:“你是誰?”
“我,我是芳馨啊,姑娘。”芳馨心頭一跳,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道:“不燙呀,姑娘可是被夢給迷了?”
春日的夜裏還有些涼,尤其是在這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感受到芳馨微涼的指尖,方錦書的眼神逐漸變得清明。
“嗯,做了個夢。”她的聲音還有些啞,但已不再驚懼,點頭道:“去倒杯茶。”芳馨放開她,轉身而去。
方錦書摸了摸自己的麵頰,在眼角旁觸到一片濕意。
剛才那個夢裏的場景,是她內心處最恐懼的情緒。前世時的無能為力和牽連無辜的悔意,在今生的步步為營、小心翼翼。
她不怕付出與犧牲,唯獨隻怕,再多的努力到最後仍不能扭轉方家覆滅的下場。她改變了很多事,也悄然影響著一些人的命運。
但是,更多的事情,還是按照原有的軌跡繼續前行著,沒有改變分毫。
平日裏她都盡量不去想前世之事,假裝自己就是方家裏這個簡簡單單的四姑娘,嚐試著用孩子的視角來生存。但每一次謀劃、每一次對軌跡的改變,無不提醒著她肩上的使命。
“姑娘,慢點喝。”
就在她愣神之間,芳馨倒來一杯溫熱的茶水,送到她嘴邊伺候著她慢慢喝下。
茶水入喉,在這個夜裏不僅滋潤著她的喉嚨,也潤澤著她的靈魂。
不期然間,“堅守本心,無所畏懼”這句話從她的腦海中浮現而出。一點一滴地,驅散著她心底的陰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