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一世的你 之十二(1 / 3)

蘇囡回去,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沒這被外婆叫起來時,頭都有點兒昏昏漲漲。

到了學裏,蘇囡的眼睛還有點兒腫,謝直婉仔細看著她,“你這是怎麼了?昨累著了?”

“嗯,是有點累了。”蘇囡誇張的打了個嗬欠,沒想到倒把嗬欠勾出來了,連打了好幾個,直打的先生手裏的戒尺啪啪敲著桌子,瞪著眼警告蘇囡。

蘇囡和謝直婉不敢再話了,忙舉著書,大聲的念。

下了早學,蘇囡和謝直婉、謝直柔一起,剛走到族學門口,青葉一臉笑容,迎著三人過來,微微欠身,遞上三隻的匣子,“蘇姑娘好,兩位姑娘好,我們九爺,昨一忙一亂,竟然忘了給幾位姑娘送些我們府上做的重陽糕,這是今兒早上,九爺吩咐廚房早起現做的,請幾位姑娘嚐嚐。”

蘇囡看著笑容可掬的青葉,心裏湧起股怪異的感覺,她總覺得,九公子這份重陽糕,是給她的,或者,是因為她,才有的這三份重陽糕。

謝直婉和謝直柔都沒多想,喜笑顏開的接過匣子,不等青葉走遠,就翻來覆去看著匣子驚歎,“這是什麼做的?這麼好看?”

“這是填漆吧,我在大堂姐家見過一回,不過不如這個好看。聽填漆貴的不得了,柔姐兒好好抱緊,還有阿囡你,我也得抱緊了,別把匣子摔壞了,還得還給人家呢,要是摔壞了,咱們肯定賠不起。”

“阿囡,我覺得九公子對咱們特別好,九公子真好,我從來沒見過象九公子這麼好的人,那麼有學問,那麼好看,人又這麼好,真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謝直柔簡直不知道怎麼誇了,“怪不得下聞名,咱們謝家真是福澤深厚,這是阿爹的。”

蘇囡有些心不在焉。

他好象真是對她特別好,他為什麼對她特別好?今這糕不一定,昨可是真真切切請了她一個人……

外婆常,人家對你好,你就想想為什麼,別成傻嗬嗬的以為人家對你好就是該對你好……

蘇囡剛轉進街,就聽到了外婆的聲音,高亢尖利,這是吵架,還吵的挺厲害。

蘇囡抱緊匣子,一口氣衝到自己家不遠,見外婆站在院門台階上,正對著另一麵街裏點著手指大罵。院門外,除了外婆沒有其它人,外婆不是吵架,是罵人呢。

蘇囡抱著匣子站在台階下,聽外婆罵人。

外婆凶是凶,從來不會無緣無故罵人,氣成這樣,罵成這樣,肯定是有人欺負……肯定不是她,那就是欺負她爹了。

蘇囡順著外婆的手指看向街那一頭。

住在街那頭,跟她們家能起恨生怨的,隻有謝秀才家了,又是阿爹那份廩米的事兒?

“外婆,回去吧。”蘇囡一隻手抱著匣子,上去推了推喬婆子,“是阿爹那份廩米的事兒?咱進去吧,您罵也沒用。”

喬婆子又罵了幾句,轉身進了院子,“可不又是你爹那幾石廩米,你,咱們哪兒惹著他礙著他了?人怎麼能壞成這樣?揪著你阿爹那幾石廩米不放,要是占了他的便宜,有了你爹的廩米就沒有他的了,我不怪他,損人利已這不算啥事兒,可他那廩米回回都是上上份兒,損人不利已,這是壞的頭上長瘡腳底流膿!”

喬婆子越越氣。

“外婆,阿爹的廩米,算了吧,咱們不要了,沒有廩米,咱們也能吃飽。”蘇囡推著喬婆子往屋裏走。

“怎麼能算了?你這孩子怎麼這麼窮大方?咱們家這家底你還不知道?當初你娘在的時候,你阿爹那廩米,擱外婆眼裏,那就是個體麵,可現在能一樣嗎?你阿爹一病幾年,吃藥看大夫,家底都掏空了,到你出嫁,好歹得湊個十六台嫁妝吧,十六台不能再少了,你阿爹那廩米可不少,供著咱們一家三口吃用呢。都是我命苦……”

喬婆子著著,傷心上來,抹起了眼淚。

“唉。”蘇囡歎了口氣,“你這麼當街罵人,也就是出出氣,這話是你的,你找過大舅沒有?族裏怎麼?”

“找過了,跟你大舅一起去找的族裏,族裏,族裏有族裏的事,廩米不廩米的,那是學裏的事兒,讓去學生理去,咱們哪裏夠得上學裏話?你阿爹……唉。”

喬婆子一提蘇囡她爹蘇秀才,歎氣不止。

她這個女婿,她有多心疼他,就有多生氣。從蘇囡她娘走後,他就象失了魂,這十來年,她隻求著他別犯病,別再出什麼事兒,別的,她一點兒也不指著他了。

喬婆子站門口這一通惡罵,幾乎立刻就報給了謝明韻。

青葉低頭垂手,稟報的全無表情。

自從醒悟到他家九爺有可能看中了蘇家姑娘起,蘇家這些實在沒上台盤的事兒,他就有了羞恥感,這會兒,喬婆子當街惡罵這樣的事兒,讓他羞恥的簡直抬不起頭。

“幾石廩米?怎麼回事?”謝明韻凝神聽著青葉稟報的飛快的那些罵人的內容,聽到幾石廩米,打斷青葉的話問道。

“已經去打聽了。”

外麵,紅葉急步進來,青葉瞄見紅葉進來,也不知道是因為有人來分擔他的羞恥了,還是紅葉的到來轉移了截斷了喬婆子罵人這個話題,總之,暗暗鬆了口氣。

“……這事知道的人極多,廩米的事,當初蘇秀才考中秀才時,就是個案首,之後歲考,一直名列前矛,後來,蘇家出了那樣的事,蘇秀才瘋顛,當時的同窗以及同年憐憫他實在淒慘,聯名上書學裏,請求學裏保留蘇秀才這份廩生資格,學裏允了,蘇秀才雖從那年起,再沒參加過歲考,可這廩生資格,還是一直保留下來,每個月都有份廩米。

最早起蘇秀才這份廩米不合規矩的,是謝家山字房的謝明德,謝明德和喬婆子這邊都屬山字房,積怨已久,據最早,是謝明德借著族裏的勢,想把二兒子過繼到喬婆子名下,被喬婆子趕著全族祭祀的時候,一通惡罵,罵的滿族皆知。”

青葉聽的頭垂的更低了,唉,這都是什麼亂七八糟上不得台盤的事兒啊!

紅葉抬頭瞄了眼凝神聽的十分專注的謝明韻,接著道:“謝明德那個時候還沒中秀才,他家裏兄弟多,日子過的很是拮據,他自己孩子也生了很多,三十來歲中了秀才,到現在,還是秀才,幾個孩子資質都一般,日子過的也不寬裕。除了這份廩米。”

紅葉又看了眼謝明韻,“聽,謝明德還到族裏,喬婆子如今是跟著女婿過活,住在蘇家,吃在蘇家,由女婿養老,再從謝氏族裏領份例,是拿謝家的份例,貼補蘇家,要族裏革了喬婆子這份份例,還這樣的惡例,若不趕緊糾正,隻怕謝氏一族,要千裏之堤,潰於蟻穴。”

紅葉再看一眼謝明韻,青葉也抬頭看向他家九爺。

謝明韻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我知道了,叫老吳進來。”

老吳是謝明韻從外麵招回來的管事,是謝明韻的人,不是謝家的人。

青葉和紅葉退出,老吳進來的很快。

老吳五短身材,看起來厚厚墩墩,寬厚老實。

謝明韻簡單幾句,將謝明德和喬婆子幾件過往了,看著老吳道:“……這樣的心地,類似這樣謀寡婦財,斷絕戶路的事,必定不少,去查。”

“是。”老吳答應的極其幹脆。

吃了飯,謝明韻到內學堂,圍著學堂散步。

他跟內學堂其它先生一樣,每早到晚歸,上課指點學生,雖他是九公子,可如今內學堂的先生和學生,對他也是平常得很了,最多多看幾眼。

謝明韻一路散到最東邊,那顆老樹下,蘇囡和表姐跳繩踢毽子的地方沒有人,謝明韻想到了,可沒看到人,心還是往下沉了沉,廩米和族裏份例的事,在蘇家,怕是極大的事吧……族中份例隻怕她們還不知道,不過也快了,下個月中就是族中派份例的日子。

謝明韻想著這些事,腳步沒停,接著往前踱,沿著內學堂轉了半個圈,再次踱回來,就看到蘇囡一個人坐在那棵老樹下的長條凳上,托著腮發呆。

“怎麼了?你表姐呢?”謝明韻走到離蘇囡兩三步,蹲下看著她,柔聲問道。

“沒什麼,婉姐兒跟大舅母去裁衣裳,晚點兒來,柔姐兒家妹病了,請了假。”蘇囡沒站起來,隻挪到長條凳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