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以掉進油缸裏的琉璃球兒著名的計相,這份機變和八麵玲瓏,真是讓人佩服的不能再佩服了。
這一個建議,就把重新查閱兩浙路秋闈試卷,黜落文不符實的,留下真才實學者這個大方向,不動聲色的定下來了,這一件定下來,這場秋闈舞弊,至少不會蹉跎了有才之人,這份牽連和殺戮,就有限了。
真是讓人佩服。
唐相卻沒他這麼樂觀,王富年建議唐家賢,讓兩浙路這場秋闈中高中之人不至於全數覆倒,可也僅此而已,這樁舞弊案,落在陳江手裏,已經是慘然了,現在,還有那位郭先生……
兩浙路,隻怕要血流成河了。
欽差唐家賢日夜兼程,到的極快,唐家賢到杭州城那,整個杭州城的官員,才知道陳江和那位傳中的郭先生,一直在杭州城,帥司和學政當場就麵白如紙,搖搖欲墜。
吳安被抓進大牢,倒沒受什麼刑,在牢裏還算不錯,一個人住單間,也沒人折磨他,守他的牢頭嘴碎話多,每送飯都絮絮叨叨個不停。
唐欽差到那,吳安聽牢頭到陳先生和郭先生一直在杭州城,手裏的粗陶碗滑落在地,摔了個粉碎。
牢頭斜瞥了他一眼,不絮叨了,站起來,拍了幾下牢房欄杆,歎了口氣,走了。
傍晚,離送晚飯還有一個來時辰,牢頭踢踢遝遝的腳步聲響起,從中午牢頭走後,就一直呆呆愣愣,靠牆坐著的吳安,呆滯的眼神看向光亮突然湧進來的牢門方向。
光亮中,牢頭走在最前,走到吳安牢房前,咣咣噹噹開了鎖,拿著鎖和鐵鏈子,叮叮咣咣踢踢遝遝的走了。
吳安眯著眼,用力想看清楚眼前三四個人影,踢遝聲漸遠,吱呀一聲後,牢門方向的光亮,隻餘了一線。
吳安直直的看著背著手,站在牢門外,上上下下打量著他的四個人。
“聽你聽到我和郭先生在,就摔了碗?”站在最前一個落魄老學窮模樣的老者,彎下腰,仔細看著他。
“您?陳先生?”吳安震驚之下,反應卻絲毫不慢。
“嗯,不錯。”陳江看起來十分滿意,這一聲不錯,肯定不是答吳安那句話的。
“有一點點難得。”郭勝背著手,撇著嘴,很有幾分嫌棄的看著吳安道。
“您是?”吳安仰頭看向郭勝,“您就是郭先生嗎?”
郭勝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應了。
“我知道……”吳安心裏百味俱全,酸澀難忍,“我……我不後悔,做都做了,沒什麼悔的,雖然……總是要有人出頭的,我不……”
吳安垂下頭,緊咬著牙,用力壓住那股子要嚎啕大哭的絕望痛苦,緊緊摳在地上的手指,崩了指甲,血滲出來。
“先生,是來,送我上路的?”好一會兒,吳安才硬著喉嚨,出這句讓他恐懼的話,他不退縮,可他還是怕。
“這你可不配。”郭勝嘴角往下簡直要撇成八字了。
他來送他上路,他可真敢想!
“你還真不配。”陳江蹲在吳安麵前,“你罪不至死,不過,功名肯定要革盡,這輩子,前程是不可能有了。”
吳安呆看著陳江,連眨了十幾下眼,一口氣吐出來。
“還要流配五千裏。”陳江接著了句。
吳安呃了一聲,差點噎著,他這樣的書生,流配五千裏,跟死也沒什麼分別了,倒是一下子死了更幹脆些。
“要不,你跟著我吧。”陳江一直緊盯著吳安,他不是個會話的人,幹脆直截了當。
吳安一臉愕然茫然看著陳江,他有點兒反應不過來。
”你有智有膽有決斷,比當年的我還要強不少,我這裏正好缺人手。“陳江幾句話的幹幹巴巴。
“被老陳看中了,真是好大福氣。”郭勝的語調感慨極了。
“你好好想想,不急……”陳江一邊一邊站起來,站到一半,吳安醒過了神,撲上去一把揪住陳江的衣襟,“我願意,願意!求之不得,我願意一輩子跟隨先生,我仰慕先生……我願意,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