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采納了陸啟東的意見。
蕭荊禾覺得奇怪:“這一帶到了晚上很熱鬧的,今天居然一個人也沒有。”
自然沒人,陸啟東從五點就開始清人。還是他親自去找負責人施了壓,才把整個綠地占用。
容曆嘴上卻解釋:“沒人是因為路燈壞了。”
他話剛說完——
突然!
滿樹花燈開,紅的,綠的,遍布眼簾。
容曆:“……”
怎麼和說好的不一樣?昨晚說好了的,等他們上了觀星台,才亮燈。
“容曆,”她被眼前的光景停住目光,指著小徑盡頭,“我好像看到了滿天星。”
所有燈串都亮著,地上璀璨迷離一片,與頭頂星辰交相輝映,亮如白晝,這條路往前,五十米,就是花海,是她喜歡的滿天星。
流程亂了,他準備好的話也有些亂了:“阿禾,我——”
又不等他說完。
“砰!砰!砰!砰!”
連續數聲響,漫天煙花炸開,像下了一場繽紛的雨。
容曆:“……”
他想罵人了。
想罵人的還有直升飛機負責小組的小劉,正在觀星台對麵的亭子裏觀望呢,被突然炸開的煙花嚇了一跳:“怎麼回事,不是等孔明燈放完了,再放煙花嗎?”
“不知道嘞。”下麵的哥們兒問,“劉哥,那孔明燈還放不放了?”
小劉想了想:“估計是求婚成功了,趕緊放。”
“好嘞。”
小劉吆喝著,直升飛機趕緊開起來,還要開個‘心’出來,孔明燈也要迅速放起來。然後呢,飛行器組看見直升飛機出來了,也跟著把飛行器開上了天。
天上一鍋粥,啥都有了。
所有流程全部亂了套,容曆眉頭越皺越緊,抿著唇沉默了很久:“阿禾,我有話同你說。”
煙花很吵,她沒怎麼聽清楚:“什麼?”
“你——”
容曆的話被慌慌張張的一聲尖叫打斷了。
“著火了!著火了!”
前麵小路裏,有人跑出來,戴著個安全帽,頂著個探照燈,邊跑邊喊著火了。
蕭荊禾把人攔下:“哪裏著火了?”
男人指後麵,腦門上冷汗直流:“煙花打中了孔明燈,然後掉下來,把滿天星燒著了。”
容曆:“……”
他想擰掉陸啟東的狗頭!
“這附近有沒有消防栓和水源?”蕭荊禾問那個跑出來的男人,
對方臉上黝黑,盯著蕭荊禾瞅了半天才回答:“有,在那邊。”
“容曆,”蕭荊禾把手從他掌心抽出來,“你在這等我,我去滅火。”
“……”
到頭來,還要他家阿禾去滅火。
容曆弄死陸啟東的心都有了:“我跟你一起去。”
好好的求婚,就這麼搞成了火災現場。
陸啟東,攤上大事了!
次日,早間新聞點名批評了某資本家,為了搞情調,破壞公共財物,如數賠償之外,另被拘留了十二小時。
早上七八點,軍區大院裏就聽見有人在嗷嗷叫。
容老爺子剛起呢:“大清早的,誰在叫喚?”
容菱昨兒個在大院留宿了,自然聽說了,很老爺子解釋:“爺爺,是陸家小子。”
陸家的院子就在容家後麵,老爺子耳背聽不清楚,容菱可是聽得清清楚楚。
老爺子問了:“這是又闖什麼禍了?”
陸家那個小子,很霍家的二小子一樣,都是不讓人省心的。
容菱說:“東子昨晚把綠地給燒了,剛從公安局回來,陸部長正在院子裏執行家法呢。”
陸家的家法很簡單粗暴,就一個擀麵杖。
容老爺子聽完都驚呆了:“這些個小兔崽子,越來越無法無天了,連濕地公園都敢燒了。”他趕緊給自家孫子打電話,“子說啊,東子把公園都燒了,這種行為太惡劣了,你可千萬別跟東子學壞了。”
光聽聲音,也聽得出來容曆壓著的怒氣:“爺爺。”
“啊?”
這麼正經嚴肅幹嘛。
容曆說:“我不跟傻子玩。”
容老爺子:“……”
容曆掛了電話,抬頭便看見蕭荊禾坐在吊籃椅上笑,眼裏含著幾分促狹的意味。
他走過去,抬著她的下巴,低頭與她直視:“阿禾,笑什麼?”
隔得近,她眼裏有他明晃晃的倒影,陽光碎在裏麵,笑都明媚了三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沒告訴我?”
容曆否認:“沒有。”
她笑得更開懷了,抓著他的手,然後學著他,手指挑他的下巴:“昨天晚上滅火的時候我看到了,滿天星上鋪了我的名字。”
還有那煙花,那孔明燈,全是示愛的痕跡。
容曆:“……”
昨晚太荒誕,他不想承認,可一時又無言以對。
她從吊籃椅上站起來,兩隻手掛在他脖子上,明眸善睞,眼裏都是花開:“容曆,你是不是要求婚啊?”
容曆懊惱地、認命地點了頭:“……嗯。”一股燥鬱在眉宇間縈繞難去,“都被陸啟東搞砸了。”
陸啟東為了紅顏一笑,占了求婚的領地,打亂了所有步驟,給人姑娘下了一場煙花雨。
“你是因為這個才心情不好?”她聲音裏混著點笑,唇落在他臉上,輕輕地吮。
她在哄他呢。
他心情極度不好,從昨晚到現在,都冷著眉眼。
“阿禾,”他扶住她的腰,“這次不算。”
陸啟東那個狗東西,他是再也不信了。
“不用這麼麻煩。”她似乎一點也不生氣,眼裏一直暈著笑意,英氣的眉眼柔和了,舉手投足裏都有溫柔,她說,“容曆,你隻要問我願不願意?”
容曆不解。
“你問啊。”
她笑著催促。
那是看著最歡喜的人,笑得最好看時的模樣。
容曆便問了:“你願不願意?”
她毫不猶豫:“我願意。”踮起腳,她目光灼灼,安靜地看著他的眼睛,“我願意嫁給你。”
容曆眸光亮了,像是星辰突然碎在了碧波蕩漾的湖麵。
他的將軍,怎麼就這般輕易對他折了腰呢,乖得讓他於心不忍:“八月二十八好不好?我想在那天娶你。”
蕭荊禾把臉枕在他肩上:“好。”
稱不上求婚,也不天時地利人和,她就這樣把一生許給了他。
婚禮定在了農曆的八月二十八,準備的時間不多,要忙的事情卻很多,容家沒讓兩個新人忙活,容曆的五個姐姐都回來了,親自操辦他的婚禮。
容家的老六要結婚了,娶的是個消防員姑娘,才一天,大院上上下下都知道了,容老爺子連狗都沒放過,對著齊小三家那隻絕育了的狗說:我家孫子要結婚了,看你這單身狗,可憐啊,蛋都沒有,那隻母狗願意要。
絕育狗:“……”
它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簡直生無可戀!
老爺子樂得合不攏嘴,成天拉著大院裏的老頭子們炫耀自個兒的孫媳婦。
哦,提一嘴,陸家的小子最近收斂了,有人說,是因為早間新聞點醒了他,於是改頭換麵,重新做人,也有人說,是因為發小要結婚了,受了刺激,開始悔悟人生了。
可事實是——
陸啟東用力吸了口煙:“常尋,我愛上一個姑娘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裏的桀驁與戾氣全部散了去,不見了乖張,就像個尋常的愣頭青年,遇上了喜歡的姑娘,無措又慌亂。
他以前總是說,千萬別像容曆和霍常尋,供個祖宗找罪受,可遇到那個姑娘之後,就懊悔了,為什麼沒有早一點,早一點認得她,讓她一個人拄著導盲棍走了那麼久。
霍常尋好笑地看他:“容曆求婚那晚,你帶上觀星台那個?”那晚他沒去,不過也聽說了個七七八八。
陸啟東為了給人姑娘下場煙花雨,搞砸了容曆的求婚不說,還把綠地給燒了,最後還是蕭荊禾去滅的火。
他表情頹喪得很:“嗯。”
這心事重重的樣子,都不像他了。
霍常尋斟酌了一下,還是問了:“是盲人?”
“嗯。”陸啟東吸了口煙,嗓子是啞的,“常尋,你不知道,我都想把我的眼睛挖給她了。”
才見了兩麵,眼睛都舍得給了。
陸啟東也是快三十的人了,什麼姑娘沒見過,什麼風花雪月沒玩過,這是第一個,讓他頹成這樣姑娘。
霍常尋也點了根煙:“真那麼喜歡?”
陸啟東沒想,用力點頭,平時最吊兒郎當沒正行的人,這會兒一本正經的樣子:“我連我們以後孩子的名字都想了。”
才見了兩麵,至於嗎?
霍常尋順著他的話:“叫什麼?”
“陸之林。”
手上的煙在燃著,白色的煙飄進眼裏,眸光不太清明了,嘴裏像嚼了茶葉,開始苦澀,而後又甘甜。
陸啟東說:“她叫林星河。”
她無父無母、無親無故,隻有一條叫念念的導盲犬。陸啟東見過那條導盲犬,當時他就想,以後啊,這隻狗可以歇了,因為他要上任了。
窗外的雲遮了太陽,樹縫裏漏出點點搖晃的斑駁。
“星河。”
林星河坐在孤兒院大廳的舊沙發上,朝聲源的方向回頭:“嗯?”
院長走過來扶她:“可以上課了。”
“好。”她把導盲棍折疊好,放進包裏,皮膚瓷白,迎著光的眼睛裏清澈,隻是無神,她問,“菱染老師呢?”
林星河是孤兒院的老師,教手語,紀菱染剛來沒幾天,是教音樂的。
院長四十多歲,生得麵善,說話的語速很慢:“她出去了。”邊走,邊說,“她手機不是摔壞了嘛,剛拿回來,應該是有什麼急事,看完手機就跑出去了。”
帝都人民醫院。
“你好,請問霍常尋在哪個病房?”
紀菱染是跑著來的,扶著護士站的台子,喘得厲害。
護士抬頭,審視了幾眼:“你是他什麼人?”
若是非親非故,肯定不讓探視,她便答:“女朋友。”怕對方不信,她拿出手機,翻出了她和霍常尋唯一的一張合照。
護士信了,為她指路:“在304重症病房,前麵那棟,三樓就是。”
“謝謝。”
“不客氣。”
醫院的電梯裏很多人,紀菱染等不及,跑著上去的。她推開門的時候,病房裏除了霍常尋,還有一個很漂亮的女人。
霍常尋和那個漂亮女人都愣住了。
她也是,腳步像灌了鉛,一步都走不動。
“染染。”
原本躺在病床上的霍常尋,突然坐起來。
紀菱染傻在那裏,眼眶漸漸紅了。
霍常尋慌了神似的,拔了身上裝模作樣的各種管子,跳下病床,鞋也不穿,赤著腳跑到她身邊,第一反應是著急忙慌地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