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一定,走路扶著腰或許是懷娃娃了。”有同伴指出。
立刻有人點頭:“就是,德爾森他妹妹前幾懷了娃娃,走路就是挺著肚子、扶著腰的。”
“就是就是,我看她肯定沒生病!那麼強壯的女人,哪有那麼容易生病的……”
“呸,一群沒出息的東西!”年輕的首領臉上陣紅陣白,壓低聲音怒罵道:“就算是這樣,那她也隻是個懷孕了的女人,路都走不穩,你們怕什麼?”
眾人一怔,隨即恍然大悟,臉露笑容,衝他豎起大拇指:“老大英明。”
“少拍馬屁,幹活!”
“放……”
放心的‘心’字都還沒完,幾人的聲音就已經瞬間僵住,幾個人一臉驚恐的看著光男的背後,嘴唇微微發顫。
“還給老子來這套?”光男一臉的不耐煩,惡狠狠的道:“你們到底幹不幹?是不是好哥們兒?一個臭娘們就讓你們慫成這樣,以後出去別是跟著我光男混的,老子嫌……”
話音未落,一道寒氣卻已經架在了他脖子上。
隨即,一股可怕的殺氣突然從背後籠罩過來,就像是有一隻正在擇人而食的上古凶獸趴在你背上,隨時都可能用那冰冷的爪子割開你脆弱的咽喉!
光男的呼吸一緊,全身瞬間變得僵直,握在手裏的魚叉不停的顫抖著,那號稱‘大膽’的褲襠,則是瞬間濕了一片,褲腳處‘滴滴滴’的往下淌著水……
他嚇傻了不敢動,身旁的其他幾個人也都不敢動,仿佛在瞬間集體化為了雕塑一樣,隻剩下一雙雙眼瞳裏驚恐神色。
氣氛變得恐怖起來,所有人大氣都無法喘上一口。
“……這是最後一次。”冰冷的聲音則在此時冷冷的響起,不像是那個近在咫尺的女人在謊,卻像是直接在所有人的腦海中響起:“滾!”
話音落,人消失。
沒人看到她是怎麼出現的,也沒人看到她是怎麼離開的,隻是那一頭在月光下根根飄揚的銀白發絲,以及蒼白的臉色,將她映襯得和前幾剛出現時的美豔完全不同,特別是在這月夜中,再配上那棟在海風中屹立不倒的孤獨木屋,就宛若是傳中的追魂厲鬼一樣。
“媽、媽呀!”
女人消失了好幾秒後,才終於有人回過神來,一聲大喊,所有人都驚醒過來,嚇得哭爹喊娘、連滾帶爬的朝遠處跑開,手裏的武器也顧不上了,直接扔在地上:“鬼呀!”
聽著漸漸遠去的慘嚎聲,木屋中,白發的男子露出一臉深感有趣的笑容。
“堂堂刀鋒女神,黑玫瑰卡麗妲,竟被這群鄉野村夫稱之為鬼……咳咳……”千玨千笑了起來,可笑聲似乎觸動了傷口,讓他立刻又忍不住咳嗽起來。
“這有什麼好笑的?如果不嚇唬住他們,這樣的事兒會沒完沒了……”卡麗妲皺著眉頭,伸手在他背心上輕輕按撫著,溫和的魂力不斷渡入,很快就止住了他的咳嗽聲:“讓你不能有情緒波動,偏不聽。”
“做人倘若連情緒都不能有,那又還有什麼意思?”千玨千卻仍舊還是在笑,伸手握住卡麗妲按在他後背上的手,溫和的阻止了魂力的繼續輸送,他微笑著道:“人生自古誰無死,生死的事兒,我早就已經看淡了,能多活這半年已算是白撿,能看到隆康戰敗、下一統,精神上也已經沒有什麼遺憾,而更重要的是,這半年能有你一直陪著我……我很快樂,謝謝。”
“別這樣的話。”卡麗妲的眉頭微微一皺:“如今下大變,隆康已死,王峰已入神道,我用魂力護住你心脈,半個月內應該不會有問題,王峰半個月後必回刀鋒城,隻要我們那時候回到刀鋒城找到王峰,你的病未必便……”
“你堅持不到半個月後的,”千玨千微笑著,輕輕拍了拍卡麗妲的手背:“否則剛才就用不著恐嚇那些族人了,而且……”
“看看你的頭發。”他有些心疼的伸手撫摸著卡麗妲那滿頭銀絲:“損耗本源,一夜白發,龍級的境界雖還在,可魂力卻已經跌回了虎巔,倘若繼續下去,那不是在救我,而是讓你我同時萬劫不複。”
“現在停手還來得及,你還年輕,雖傷了些許本源,但若是好生靜養,三五年內仍舊還可調息回來。”
“可是……”
“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我心脈早已斷絕,生機盡喪,全憑你用龍級的魂力強行續命……倘若王峰連這都能救,那就已然遠遠超出了神道的範疇,而是屬於造物了,可若是能造物,他早已破碎虛空而去,又怎會還留在這世間?”千玨千阻止了卡麗妲繼續下去,微笑著道:“即便強如當年的至聖先師王猛,也無法阻止生老病死、自然衍化,那是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所以,別抱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了。”
卡麗妲的神色微微暗淡下來,邁入了龍級,這半年也從千玨千這裏知道了不少大陸的秘辛,對所謂的半神和真神,她比其他人要更多一點朦朧的認知,自然也知道千玨千的是實情。
與聖主一戰,千玨千的實力確實稍稍次之,即便搶占了先手,將聖主拉入了他的領域,可最後仍舊是被聖主震斷了心脈。
陪伴千玨千這半年,他的身體情況一直都是時好時壞,宛若藕斷絲連般的心脈隨時都有斷絕的可能,特別是最近兩個月,基本隻能靠卡麗妲強行用魂力來替他維持生命的運轉,沒了卡麗妲,千玨千隻怕連屍體都早就已經涼透了,可仍舊無用。
昨一的時間,卡麗妲的滿頭秀發就變得銀白,那並不僅僅隻是因為這半年來的心力和精神損耗,更因為昨千玨千又陷入了昏迷,雖然被卡麗妲拚著元神受損強行拉了回來,但卡麗妲也已經很清楚,以千玨千現在傷勢的程度,即便是現在找到了王峰,也絕對已經回乏術了。
她隻是不甘心而已,原本當年離開刀鋒時,她就已經做好了陪千玨千走完最後一程,平靜的送他離開的準備,可哪想到隻區區半年,王峰就戰勝隆康、突破神境,這讓她燃起了一絲希望,好歹才勸動千玨千,讓他跟自己回來找王峰碰碰運氣,而千玨千的條件,就是在去刀鋒之前,先來一趟他出生的地方,也就正是這海螺鎮。
“取道海螺,並不隻是因為我想回來看看,生於斯,死於斯,這一直都是我的夢想。”千玨千的聲音已經很輕了,有氣無力的樣子,但臉上仍舊還掛著微笑:“推我出去吧,看看海。”
卡麗妲沒有再勸解,依言推著那輪椅,推開木門走了出去。
門外月光銀裹,海麵上鱗波蕩漾,鹹濕的海風吹拂過來,那些近海處礁石下的五彩海螺們,在銀光素裹的海麵上映照出一片片五彩的海虹。
千玨千的眼神變得愈發的柔和起來,仿佛就像是一個充滿純真的孩子,用那無暇的目光注視著這幽靜的美景。
“今的月亮真圓。”
月色銀光,讓千玨千有些悠然神往。
“時候我就愛坐在海邊看海麵的月光、海裏五彩的海螺,然後幻想著母親講述的海螺姑娘的故事,堅定的認為自己以後也一定會娶一個最漂亮的海螺姑娘,然後和她相親相愛相守一輩子……”
靜美的月色,五彩的大海,聽著千玨千輕言細語的描述著幼年時幻象中的愛情,卡麗妲也有些癡了。
她半蹲著,靠著輪椅的扶手,將臉輕輕枕在千玨千的手背上,輕聲問道:“我是你的海螺姑娘嗎?”
“是,也不是。”千玨千伸手輕輕撫摸著卡麗妲銀白的長發,許久才緩緩道:“你我始於師生之情、終於情感之義,那時的你隻是在懵懂無知的崇拜強者,這並不是真正的愛情,也不應該成為你對自我的道德約束……”
“你能陪著我這半年,我已經很知足了。”千玨千笑了起來,撫摸卡麗妲頭發的手掌,動作愈發緩慢,聲音愈發輕柔:“我走之後,回去找他吧,那兩年你在玫瑰的笑聲,比我見過的、你這輩子其他所有時候加起來都多,所以……那裏才是你真正的人生。”
話音落時已經很輕很輕,幾乎宛若耳語,緊跟著,撫摸卡麗妲的手掌也漸漸停止了下來,直到最後完全不動,重量漸沉,任由那手掌無力的搭在卡麗妲的頭上。
卡麗妲仍舊沒有動,還在保持著將臉貼在千玨千手背上的姿勢,隻有無聲的淚水從眼中滑落,混合在那溫潤潮濕的海風中,一如海水的滋味,苦澀、溫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