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中最美好的日子,依然是少年時候居住過的那個軟玉溫香的唐京城,京華煙雲,就像是一場夢,倏爾,便消散無蹤了。自從離開了唐京城,所有的一切都仿佛罩上了許許多多的複雜理由,連平日裏看似最簡單的事情都有可能在背後隱藏著巨大的陰霾,讓人的幾乎不敢挪動腳步,做出一丁點的動作。
也許就隻有在那個時候,自己才是真正幹淨的吧?那個時候自己可以毫無掩飾的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抬頭看著天空,會因為忍不住打噴嚏而低下頭,而現在,自己可以躺在地上一直一直看著上麵美麗的天空,心裏卻是忍不住說不出的悲傷。
烈兒麵無表情的躺在一片草地上,嘴裏銜著一根草,一下一下的嚼著,讓酸酸澀澀的味道在口中蔓延開,就像是在心中蔓延一樣,整個心髒苦澀無邊。
原本以為會在這種無邊的墜落感中慢慢的消耗掉自己的生命,卻沒想到,在這樣的時候,仍然有人追下來拉了自己一把。烈兒閉起眼睛,似乎是回憶那種墜落的感覺,視線漂移,便落在山崖上的一處,那裏很好找,灰綠色的山崖邊,小小的紅色印記十分顯眼。
那是那個叫小味的少年留下的血。他在最後一秒抓緊了童彙的衣袖,另一隻手牢牢的抓在崖壁上麵,光滑的崖壁,被他抓出了一道道深深凹陷的血痕。在距離山穀下麵不到十幾米的地方,他們停了一下,隨後,才安穩落地。
烈兒還記得,當他費力的抬頭看向那個叫小味的少年時,他正好鬆開自己的手,他的身子就像一片鮮紅的楓葉般飄落,讓烈兒想起了唐京城中一到秋天便會滿城落滿紅楓的美麗場景,小味已經是強弩之末,拉了烈兒童彙兩人之後,立即便昏死了過去。他的頭磕在山崖上,一片紅漿四濺,淒豔。
烈兒右手撫上心口,默默在心中許諾,自己和童彙這兩條命全是那群人救下的。尹天翔,小味,還有那十幾個自己沒有正式認識過的黑衣少年,他們就這樣為了自己,一個個喪生在這異國他鄉。
眼前閃過莫青珂橫笛而立的身影,表情看不真切,可是他的身姿挺拔,目光堅定,烈兒知道,那個時候莫青珂便是下了狠心的,他不懂,他不懂,可是他仍然不相信莫青珂是真心想要這樣做的,烈兒一向以心看人,莫青珂絕對不是那種心懷叵測的宵小之輩,可是烈兒就是想不明白,為什麼,他要這樣做。
難道他不知道,這樣一來,他便徹底站在了童族的對立麵了麼。一個小小的桃花塢,這樣明目張膽的與童族作對,如果說沒有目的或者倚仗,豬都不會相信!
烈兒仔細回想,之後的事情他並不知道,但是他一直都能夠感覺到有一個人站在遠處的樹林裏,雖然隱匿了身影,但是那個氣息卻是十分的熟悉,就像是一個妙齡少女,那樣明媚而誘人的體香,卻無端的散發著淩厲的香氣。
莫南詔!
烈兒驟然瞪大了雙眼,那是莫南詔!
童彙的步伐穩健的朝著這邊走來,手中捧著一盆鈴蘭,鈴鐺狀的蘭花墜墜低著頭,淺色的光芒照亮了這一小片空間。
莫南詔……莫青珂!他竟然是莫族人!
童彙幾步走來,將鈴蘭放在烈兒一旁的地上,卻忽然看到了烈兒絕望的表情,忙蹲下問道:“烈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哪裏不舒服?”
烈兒捉住童彙擔憂的上下摸索自己身體的雙手,他的雙手在不停的顫抖,烈兒幾乎是用一種泣不成聲的方式將這句話傳進童彙的耳朵裏:“那個人,珂少,他,他是莫族人!”
“什麼?”童彙一下子僵住了身影,緊接著他卻立即回抓緊了烈兒,聲音是從來沒有過的強硬,“烈兒,咱們現在就回童族去,在外麵太危險了,所有的人都想要你的命,咱們在外麵,就像是一個移動的靶子,敵暗我明,咱們想反擊都沒有法子!”
“你想回去?”烈兒苦笑,自己又何嚐不想回到最初的時候,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彌漫在朦朧春雨中,滿眼都是不斷飄散的櫻花瓣,零零落落,將一切空乏都變得美好。可是,自己現在的樣子,又怎麼能夠回得去?
看到烈兒不可置否的苦笑,童彙拉了他一下,怒道:“難道你到現在還想著那個珂少?烈兒,不是我說你,就算他不是與咱們有血海深仇的莫族人,就算他不曾這樣想要置你於死地,單憑他是一個男人,咱們童族中便不會有一個人站在你這邊!你還是趁早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