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不知自己是怎樣跳下馬的,更不知自己是如何奔到那個女人的麵前的。就像一場夢一樣,是啊,一定是夢吧?所以他才能夠看到她如此真真切切、清清楚楚的站在他的眼前……這一次他一定不會讓她再像一個泡沫一樣,在他靠近之時,一刹那間消失幻滅……他要緊緊的抓住她……就算隻是一個影子,他也要留下她……
狠狠的將眼前亦真亦幻的人兒,納入自己的懷抱,他可以清楚的感覺到她溫熱的體溫隔著薄薄的春衫,熨燙著他身體的每一個毛孔,每一處肌膚,像是有巨大的狂喜呼嘯著、興奮著想要從中衝撞出來一般;她怦怦跳動的心跳,如同世間最悅耳動聽的樂聲,一下一下,激蕩著他的胸膛,喚醒了那裏自從她的離去,便死寂的如同一灘無波無瀾的水一樣的心跳,奇異的頻率毫無縫隙的融合在一起;她細細淺淺、壓抑著的呼吸,好似三月裏最溫煦的和風一般,一絲一絲的噴在他的頸後、耳畔,麻麻癢癢如同情人間婉轉的低喃軟語……
腦子中轟隆隆的一片,像是有無數的念頭嘩然的掠過,又像是被人抽幹了所有的思緒,空空蕩蕩的,什麼都不曾剩下……唯一確定的是,他此時此刻,緊緊抱著的這個女子,真真切切的存在於他的懷中……如果這是一場夢,那他永遠都不要醒來……
感覺到男人強有力的手臂,像是帶著開天辟地、宇宙洪荒的力量一般,如鐵鉗似的狠狠的將自己禁錮在他的懷中,仿佛要把她單薄的身子,就這樣揉到他堅實的身體中,揉到他荒蕪的骨血裏去一樣,纏繞在他的靈魂之上,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此生此世,生生世世,永遠都不再分離……
那樣溫暖堅實的胸膛,那樣砰然跳動的心髒,那樣灼熱的呼吸,讓她不由自主的想要沉淪……所有的一切逃避、恐懼、驚詫、悲歡、理智,在甫見到他的那一刹那,就像是隨著徐徐的清風一樣,輕飄飄的飛走了,無論她矛盾的心,怎樣的掙紮,一方麵催促著她推開他、逃離他,另一方麵卻又縱容著她身不由己的沉溺於他的氣息中,她的身體卻已經自作主張的停在那裏,任由男人懷抱中的溫度將她包圍,她全部的力氣,像在一瞬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令她再也逃不開、躲不掉、離不了一般……
時間仿佛停在了這一刻,將過去的一切種種,無論快樂,還是悲苦,生離或死別,所有的東西全都拋卻、遺忘;將那些尚未來的及發生的未來,好與壞、愛與恨,也一並統統的截斷……他可以不要過去,也不要將來,惟願留住現在這一刹那,此時此刻,他隻有她,她也隻有他,世間的一切,在一瞬之間,全被變成了夢幻泡影……
懷中的女子,仿佛沾染了他灼熱的氣息,眼耳口鼻都被迷惑,什麼也看不到,什麼也聽不到,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無法思考,隻願意在他的懷抱中,沉淪,再沉淪,永遠都不要從現實中清醒過來……卻在懵然的瞳孔,無意識的落到那遠遠的騎在馬上,一身戎裝,卻難掩傾城之色的女子的眼眸中之時,心,終是不可避免的一震。那美麗的女子,眉眼間蘊藏的數不清的銳利的刀鋒一般複雜的風暴,就像是一根無情的針,刺在了她剛剛吹起的裝滿虛構的幸福的氣球上,轟然炸開,將一切破滅……
隔著那樣遙遠的距離,她甚至可以看到那個名喚“栗苡薰”的女子,細嫩白皙、柔若無骨的小手,緊緊的抓著粗糲的韁繩,發白的骨節,膚如凝脂的手背上,有突起的根根青筋,像一條條蓄勢待發的毒蛇,她聽見那個女子身下的馬匹,因為主人握住韁繩的巨大力量,而吃痛的抬起前蹄,發出一聲聲的悲鳴……
一聲一聲,全都落到她的耳膜裏,然後沿著她的每一根神經,迅速的衝撞到她飄渺在雲端的心間,將它狠狠的拽了下來,摔落到又冷又硬的地麵。迷蒙的思緒,有不願意清醒、卻不得不清醒的慘痛。
而緊緊抱擁住她的男子,卻依舊沉溺於那巨大的如夢亦如幻的欣喜若狂中,不能自拔,除了懷中人兒的呼吸,除了她那砰砰的心跳,世間的一切聲音,都再也落不到他的耳中了。惟有一個念頭,在他的身體內,在他的血液中,不停的衝撞著、呼嘯著,如破繭而出的蝴蝶,從他的口腔中喃喃的逸出,說的是:“你沒有死……東雨梨,你沒有死……你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