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江第一醫院。
唐安妮趕到的時候,黎老爺子和老太太,以及黎惠真與陸翊碭也已經趕到了。
眾人均是神情凝重,寒喧了幾句,便匆匆便急救中心而去栩。
林立早已等候多時,見到眾人,即立刻說明黎皓遠的受傷情況鎊:
“……因為風力的偏差,子彈沒有穿透黎總的後腦正中,而是卡在了顱內的骨骼中。”
“具體的情況,醫生正在做詳細的檢查……”
一行數人抵達手術室外,已有負責手術事宜的護士在門口等著他們,“誰是黎皓遠的直係家屬?請過來簽署手術同意書。”
法定的第一直係家屬是配偶。
唐安妮拿到手術同意書的那一刻,卻深感這責任自己根本無法背負。
失神地盯著那一張字跡密密麻麻的薄薄紙張,她蔥白的雙手卻在不停在顫抖:“……本人深知手術的一切風險及後果,並自願承擔……”
她知道,必須要簽字承擔手術的風險,黎皓遠才有可能活下來。
可是,想到他也有可能會喪生在手術台上,她卻無法原諒自己。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如若黎皓遠再也醒不過來,這一刻,她的簽字,就等於是親手將他送上了斷頭台!
她有多麼害怕,多麼痛苦!
她並不願意承擔所有的後果!
不!
她根本不能承擔黎皓遠的離去!
很自私、很僥幸的心態,卻是這一刻她心底的所有!
甚至,她寧可黎皓遠一輩子不愛她,也不願意他的生命終結!
……
黎老爺子滿覆風霜的臉孔仿若一下子又憔悴蒼老了許多。
他看著唐安妮不停顫抖的雙手,再看看她那張蒼白如紙的小臉,心下了然。
筆挺的身姿緩步邁過去,抬起一隻蒼勁的大手,在唐安妮單薄的肩膀上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嗓音也變得異樣的沙啞蒼老,
“孩子,簽了吧!”
“你的心情,我們都懂,但,現在,一切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一生戎馬、征戰無數,從來也沒有認過輸的老軍人,原已將生死置之度外,也曾主宰過無數人的生死。
可這一刻,竟也有些無能為力,心情沉重無比。
唐安妮的眼淚突如泉湧!
都說,“人定勝天。”
可是,為什麼,在麵對生老命死的問題上,人能夠做的,卻微弱的極有限!
而她,隻能眼睜睜地等待命運的宣判!!
顫巍巍地在手術同意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唐安妮強忍著心如刀割的巨大痛楚,又跟隨醫生走進了手術室裏——
醫院,已經下達了病危通知書。
在術前,黎皓遠尚有一絲清醒意識的時候,醫院特別通融,允許唐安妮再見丈夫一麵。
唐安妮在門外刻意抹掉了臉上的淚水,不想讓黎皓遠看見自己如此軟弱的一麵。
然而,當護士推開手術室的玻璃門,看到身上插滿了醫學管子、躺在手術台上不能動彈的丈夫,
唐安妮的心,還是狠狠地刺痛了起來!
“……”
小嘴張了半天,她竟然一個字也說不上來!
反而是渾身血衣的黎皓遠,隔著一段不長不短的距離,用細微幾不可聞的音量,以唇形艱難地喚她,“老婆……”
又強撐著體內的最後一點力氣,一點一點地朝她探去一隻大手——
男人修長的臂膀間,雪白的襯衫袖子已經沾滿了刺眼的泱紅鮮血,刺得人眼發暈。
唐安妮忍住了。
血腥鹹膩的味道,暈染了她所有的嗅覺,惡心得想吐。
唐安妮也忍住了。
可是,這個被巨大疼痛纏繞著全身的男
tang人,卻在他可能是人生最後一秒,充滿溫情而又無比親昵地喚她“老婆”,以及他仍想緊緊牽著她手的願望……
卻讓她再也忍不住!
說好不哭的。
她奔至手術台前,主動將手放進他沾滿鮮血的大掌裏時,鼻子卻是酸澀得不行,眼眶中的熱淚不可抑製地洶湧而下!
“老公——”
第一次,如此喜歡且迷戀這個稱謂;
第一次,想要一輩子這樣、永遠這樣喚他這兩個字;
第一次,她想要和這個男人一生一世,永遠也不分開;
……
他們卻說,這可能是她最後一次牽他的手,也可能是她最後一次喚他“老公”!!
多麼可怕而殘酷的事實!!
又是多麼痛的領悟!!
生死離別。
她剛剛愛上這個被稱之為丈夫的男人,剛剛想要一輩子被他牽著手一起走到白頭,剛剛想要一輩子被他深深地疼寵著……
最後,卻發現,人生前麵的路,再也沒有他!
再也沒有人願意朝她伸出熟悉而溫暖的大手!
再也沒有人喚她“老婆”!
也再沒有那個叫做黎皓遠的男人!
心,突然就是被硬生生地撕裂!
痛到無法言喻。
……
手術台上,正在承受著非人痛楚的男人,反而微笑著安慰她,“別怕,我不會死……”
他用微弱得如同蚊呐的聲音,對她說,“我不能死,我舍不得我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