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絕境逢生(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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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憶之中了一箭,不慎小產,元皞始料未及,至今無子的他痛惜在心,隻能按下不表。適逢野利榮萬率領的嘉寧軍遭到涇原路韓玉祁率領的軍隊偷襲,損傷慘重,又兼補給不足,隻得召來章元照顧憶之,留下賀蘭真與一小支部隊守護,自己則親率大軍往西夏境內撤回。

章元目送大軍離去,返程歸寨,要去與鄂諾大王應酬,忽聽女使匆匆來報,道憶之趁眾人恭送西夏大軍離去,鬆懈之際,打昏一名女使,不知逃往了何處,頓時大驚,忙下令清點馬匹,並舉寨搜尋。

忽聽望台來報,發現憶之行蹤,章元趕忙帶人騎馬趕去,隻見憶之穿著單衣,腳步趔趄,不管他如何喊她,隻是一步一陷,兀自往積雪深處去。

章元溜下鞍,追著喊道:“姑娘,你箭傷未愈,又剛剛小產,穿地這樣單薄,還在冰天雪地裏頭走,如何使得!”

憶之隻是一味往前,章元追了上去,解下鶴氅,披在憶之身上。

憶之肩膀一擺,鶴氅落在了雪泥裏,她凍得嘴唇發青,嬌怯怯道:“誰要你們救我……我命都不要了,還管身子如何?”說著,繼續涉雪前行。

章元拾起鶴氅,拍去雪水,說道:“姑娘這是何苦,既然活下來了,好好活著難道不好!”

憶之停下腳步,回望著他,說道:“你不必假惺惺的,你是怕我丟了或是死了,他會遷怒於你吧……”

章元道:“姑娘既知道,就不能饒我一命,你不想活,可是我想。”

憶之冷笑了一聲,轉身繼續前行。

章元道:“宋國還有人在等我,我必須回去,我還得闖出一番事業之後再回去!”

憶之頭也不回道:“你這個叛國賊,誰還等你回去,不恨你已經是極限了!”

章元道:“這個人姑娘也認識。”

憶之不覺停住了腳,章元快步上前,用鶴氅將憶之包緊,說道:“她叫溫婉。”

憶之恍然,她微微晃動著身子,納罕道:“劉大嫂嫂……你說……你說劉宜蓀的妻子在等你……是你說錯了,還是我聽錯了?”

章元扶住憶之,說道:“我自幼喪父,母親那年病重,我無錢銀給她治病,唯有求告耆壯相助,也就是她的父親,我們因此結識,後來我母親病逝,也是她陪我熬過去的。”

憶之呆了半日,章元繼續說道:“她父母都是善人,隻可惜我考了兩回,都沒能及第……六年啊,她等了我六年,一個女人,有幾個六年可以虛耗。是我配不上她,是我請她父母另擇佳婿,又不告而別的。我想不到……她還是在等我。”

憶之想到素日溫婉對劉宜蓀的態度,想到了她一直無所出,溫府主動為劉宜蓀納妾一應諸事。

她呆了半日,問道:“她已經嫁人了,她……她不潔了……”

章元冷笑了一聲,說道:“你這樣的人,竟然困在了這事上?”

憶之兩眼怔怔,望著無際的積雪,不覺道:“再往前,就是額濟納河,順著河流往東,我就可以回家了。”

章元道:“河川都結冰了。”

憶之紅了眼眶,說道:“是啊,我回不去了……”

章元道:“晏大官人這樣做的目的,或許就是不想你回去。他或許覺得,你留在西夏,留在兀卒身邊更好。”

憶之淌下兩行熱淚,她回頭,直瞪瞪瞅著章元,說道:“他想我做內應,家和國,他還是選擇了國,是不是很偉大?我也覺得很偉大……可是我又很委屈……我太蠢了,我什麼都做不了,經曆了這樣多,我已經沒了信念,我隻想回家……”

她頓了一頓,說道:“過了新年,我也才十八歲,我還是個孩子,可我的父親,就這樣斷舍了我……”

章元笑道:“姑娘,該自立自強的時候,是不論年紀的。”

憶之兩眼望著別處,喃喃自語道:“我自己都還是個孩子,竟然有了孩子,還沒能保護好他……父親為了國家不要他的孩子,我呢,我什麼都不知道……”

章元道:“姑娘,我希望宋廷警醒,也隻求西夏立國,與大宋平起平坐,你不必做任何事情,隻要安撫兀卒,使他的心腸柔軟足以。”

憶之道:“我沒有這個能耐。”

章元道:“你要讓自己有這個能耐。”他頓了一頓,說道:“姑娘,你已經沒有退路了。”

憶之怒推了章元一把,她覺得自己使勁了全力,卻沒能推動他,隻得悻悻道:“我有沒有退路,與你什麼幹係,你的雄圖偉業別算上我,我不稀罕。”說著,又要往前。

章元朝憶之的背影喊道:“那你的父親呢,你也可以不顧了嗎?”

憶之不覺呆住,她站了半日,終於支持不住,雙腿一曲,暈倒在白皚皚的雪地裏。

卻說她一心求死,不食湯藥,終日渾渾沉沉,迷糊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全憑一口參湯吊著,愈發虛迷。章元無法,將此事上稟元暤。元暤恐軍心動蕩,不得親自折回,隻得讓章元帶憶之上路,也往西夏境內來。

章元一行人,頂著鵝毛大雪,一路走走停停,由宋境走入夏境,花去將近兩個月的時間,他們回到憶之初入西夏時的那座小村莊,女使端著一盆熱水往憶之屋裏去,忽見一簇絳紅色的身影立在青鬆白雪下,原來是憶之披著大紅鶴氅,正兩眼直直,望著汩汩流淌的額濟納河發怔。不覺慌地摔掉了木盆,急匆匆向章元彙報。

章元想到她一日比一日虛弱,唯恐是回光返照之相,連忙請軍醫同行,哪知到時,憶之又不在青鬆下,回屋一看,她已睡在炕上,複又是那渾渾噩噩,滿口嗚咽之相。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錯愕。軍醫上前診脈,章元摸了摸鶴氅的大毛,手掌觸及到一片冰冷,想到女使所言非虛,遂趕忙飛鴿傳書,將此事稟明元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