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喪父(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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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眾人見晏紓口中尚有出入之息,亦無任何情緒,都已明白,他的時日不多,開始預備身後事。所幸外有範忠彥,韓玉祁,石傑等人應酬,內院又有範夫人,宛娘幫忙料理,憶之隻守在晏紓病榻前,倘若有人來需要回避,便躲一躲。

她的父親偶爾會醒來,微微睜著眼睛,看著憶之。

範忠彥提點到,他大約還有心事未了,韓玉祁,石傑遂搜肝挖肺,向他回報,卻並不能使他安心。

憶之心中反複回想那個‘灰’字,愈發不解。

正當眾人困頓之際,這一日,石傑往屋裏來,衝憶之喊道:“憶之,快去正堂接旨!”

憶之不妨,先是一驚,又呆了上了半日,又被石傑再三催促,才回過神來,忙朝著他跑了過去,二人一道快步入正堂,隻見堂內烏泱泱跪滿了人,石傑帶憶之快步走到最前麵跪下,禦前內侍官清了清嗓子,遂念丹書詔令。

憶之恭敬聽了半日,隻覺長篇繁冗,聽了前頭就忘了後頭,唯關鍵一句冊封公主,擬字暫定,不日後回京,再舉冊封大典,使她陡然一驚。

石傑提醒憶之謝恩,她忙照做不誤。待接過旨,又細細看了一回,隻見丹書:王者敦睦九族,協和萬邦。厚人倫於國風,考歸姐於易象。皇姐柔嘉居質,婉嫕有儀,姽嫿無畏;動遵圖史之規,步中珩璜之節。抗擊西夏賊軍,功不可沒,酌六珈備物,百兩有期。爰稽媯汭之封。啟疆析木,葉詠穠華。勉膺湯邑之封。無忘公言之訓。冊封公主。欽此。

因此關節,眾人不便祝賀,隻是紛紛作揖尊稱一聲公主。

憶之頃刻間又重見天日,不覺感慨萬千,又疑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石傑道:“多虧了鍾先生,是他不忍見晏夫子臨終在即,你父女不僅不能相認,他日連個摔喪駕靈的人都沒有,又道,晏夫子與你大義為國,不該落個此等境地,遂快馬加鞭親自進京,將你所繪製的興慶府輿圖,等等一應手稿資料還有你如何獻計助戰一一呈稟給陛下,陛下本欲馬上召你回京,奈何眼下關節,遂隻是先下了一道詔書,助你恢複名譽。”

憶之聽後,不覺陷入了深思。

宛娘喜極而泣,滿眼熱淚迎了上來,握住了憶之的說,歎道:“太好了,秀瑛家沉冤得雪,你家守得雲開見月明,實在是太好了。”

憶之出著神,聽了這話,笑著點了點頭。她執著丹書來到晏紓病榻前,念給晏紓聽,隻見他越發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僅剩一絲氣息尚存,又落下淚來,越發寢食難安。

乃至午後,憶之與韓玉祁、石傑簷廊下用過泛索,回至屋中,不覺有些倦意,遂坐著矮杌,伏在榻上小憩,朦朦朧朧之際,不覺站起了身,往屋外去——一時回到了清明院,她矗立在簷廊下,正是日光射著白雪,枝頭梨花初開之春景。

她手裏握著一支花名簽子,簽上畫著一簇梨花,題名‘姽嫿將軍’,下麵鐫著幾行小字,她望著小字,不覺念出了聲:“冰身雪膚凝玉容,抖落寒峭獨枝頭。不期忠義明閨閣,誓盟生死報前恩。風塵塵不染,是即是,從來好事多磨難。”

李平坐在台嘰上,喝著梨湯,憶之不覺走了過去,在他身邊坐下,雙手拄著下頜來望他。

李平喝盡碗中最後一口,抹了抹嘴,臉上的五官全皺在一起,說道:“姑娘,我把這梨湯都喝完了,你可得幫我向大官人求情,我不進拱聖營,隻待在晏府就很好。”

憶之恍然道:“爹爹說你隻做一個小待命太屈才了,倘若進了拱聖營,必定會有前途。”

李平搖頭道:“我不要前途,我若走了,有人欺負姑娘怎麼辦,誰替你打架。”憶之不覺笑了起來,說道:“我還能天天惹麻煩,要你替我打架不成。”

李平笑道:“姑娘,說好的,我喝下你這碗要命的梨湯,你就幫我求情,可不許說話不算數。”

憶之笑道:“我說話自然算數。”她笑著笑著,忽然感慨道:“李平,我不想嫁給良弼哥哥,我想嫁給一個喜歡的人。”

李平說道:“大官人總說,姑娘不凡,不凡的人,總不能隨心所欲。”

憶之不覺出神,恍然道:“父親又說,舍不得我受委屈,或許找個女婿過贅,就留我在家裏頭。”

李平笑了笑,說道:“那也好啊。”

忽聽一聲鑼響,憶之從夢中驚醒,她按著狂跳的心兒,向榻上的晏紓詢問道:“父親,您說灰,灰……是不是我聽岔了,您想說的是回?回,回哪裏?回汴京?回清明院?”

又等待了半日,不見回應,忽聽石傑與韓玉祁在廊簷下說起鍾世衡從京都回來,起身往外詢問究竟。

適逢宛娘從前院來,她提高了音量朝這邊喊道:“憶之,你快看誰來了!”說著,又往前了幾步,倏忽,隻見富良弼、歐陽緒、蘇子美三人逐一進院,皆是劍袖簡裝,風塵仆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