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月如鉤,盈盈兩袖江風,紫衣人在河邊臨風而立,羅裳漫卷,發絲輕揚,唇邊一支鑲金白玉笛,吹奏出憂傷卻極美的音符。
秦芷蓉席地而坐,望著一潭碧波,在光華下,瑩光點點,對岸,漁火飛燈,遠處還有漁夫的號子,耳畔是他悄愴飄忽的笛聲,心底驀然泛起一個念頭,隻願身在尋常百姓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年歲歲盡相同……
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心願,卻不外於癡人說夢……
看著眼前那個如瓊樹玉立的背影,通身彌漫著一股躊躇滿誌的氣韻,而他吹奏出的笛音時而踟躕,時而激憤,時而悲愴蕭然,時而鬥誌昂揚,忽高忽低的旋律裏聽得出他滿心的抱負,和亟欲破繭而出的雄心。
他在褪去那一身邪魅之色後,渾身散發出的是與生俱來的王者之氣,就如同方才那一家三口在被救下後,把他當做天神般膜拜,那一瞬她直感覺他通身盡是睥睨之態,豐神俊朗而富有威嚴。
她忽然明白,蛟龍絕非池中物,終會有飛天入海的那一天……
笛聲止了,軒轅燁驀然啟音,聲音有些冰涼暗啞:“沒想到烏古倫那狗賊,在奪取了我父王的王位之後,竟然把大理國弄成現在這副樣子!讓所有的子民成為別國隨意欺淩的奴隸,讓大理國成為天下恥笑的笑柄!”
寒風驟起,吹亂了他烏玉似地發,那堅毅的肩膀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激憤,微微的顫栗了起來。
寒風鑽入她的衣領,她打了個激靈,不自覺的緊了緊衣衫,看著此時激憤難平的軒轅燁,她想開口勸慰些什麼,卻張了半天嘴實在想不出有什麼話能平複一個人的喪國之痛,隻覺得此刻說什麼都是那麼蒼白,終是閉了嘴不發一言。
“蓉丫頭,你相信嗎?”軒轅燁驀然轉過身來,一汪深潭似地眸子,泛著忿然的光芒深深的絞著她:“今日的我喪國家破,寄人籬下,朝不保夕,雖然落魄至此,但是終有一日我的鐵騎會踏破大長和國,重拾舊河山!三年,給我三年的時間,我一定會讓大理這個名字重回世間,讓我大軍的號角響徹九天!讓任何一個國家的人都不敢再輕視大理!讓每一個人提起大理,提起我段蘭傾之時,都隻會有敬畏!”
她抬頭仰望著此刻的軒轅燁,月華下,他的神情如天神般堅毅,衣袂翻飛,仿佛站在不可觸及的天邊,冷冷的睥睨著世間百態,渾身盡是屬於王者的威嚴,讓人不自覺的想要膜拜。
“我相信。”簡單的回答,卻是足夠的真誠與信賴。
軒轅燁看著她的眼神頃刻間泛起洶洶波濤,唇邊漾出一抹絕美的笑容。
“但是我隻願到了那一天,你不要以同樣的方式去報複別的國家,不要再讓這個世道血雨腥風,不要再有人家破人亡,隻願我有生之年可以看到四海昇平。答應我,不論到了何時,都不要忘記我這句話,好嗎?”她盡力溫和的說道,隻希望在他心裏能種下一點點善良的種子,那麼,也許將來的世道,便會少一點殺戮。
軒轅燁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盡力。說這些還早,也許不到那一天,我已經屍骨無存。”
他的話讓她驀然想到他身上的無窮散之毒,想起他冰冷的體溫,心無可遏製的糾緊,脫口而出的話因緊張而打著顫:“不會的!燁不會死的!”
“你不應該是盼望我死的嗎?如果當初我沒有擄你到王府,你早已遠走天涯。如果當初絕穀之中我沒有帶走你,你早已和軒轅炙在一起。如果當初我沒有讓你去說服靜安王助我,你就不會被他看中,要把你送進宮中。如果我當初再堅持一點點帶你走,你就不會遭受李泌的侮辱,鬧得現在步步受敵的局麵!你……不應該是恨我的嗎?”軒轅燁哀傷的道,眼裏盡是自嘲的味道。
秦芷蓉淡然的笑了笑,輕幽開口:“其實來到這裏這麼久,發生了這麼多事,我越來越深刻的理解到,很多事情是注定要發生的,躲也躲不過……即使沒有你,也會換一個人,換一種方式,結局還是不會改變。而我早就已經不恨你了……”
軒轅燁怔怔的看著她,顯然沒有想到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半響,他才回過神來,快走幾步,將她緊緊擁進懷裏。
她順從的靠在他肩膀,一臉恬淡的道:“就衝著你把僅有的冰蠶丸給了我,而後為了救我,服下無窮散,蘭花從中你帶著我飛舞,博我一笑;就衝著你曾經許我一生一世,我又怎麼會恨你?就衝著你曾有那麼一刻,連國仇家恨都拋諸腦後,真心的不想我卷入這場是非之中,就衝著在我即將進宮之時,隻有你冒著大不韙的險阻來看我,天涯海角要帶我走,我又怎能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