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之後,尋念有意無意的撐著油紙傘經過小客棧。
門從裏麵被推開,張淵走到屋簷下看天,他伸手接住了從飛簷落下的雨滴,吐出了一口濁氣。
他恍惚了一會兒,驀地瞧見了站在石板路上的尋念,他噙笑,\"尋念姑娘,怎麼這麼早?\"
\"我們要走了,來和你告個別。\"
\"不再多在斯年城住幾日?\"
\"不了,九思還有些事情要辦,我們就不多做停留了。\"尋念說道。
\"那個,\"尋念頓了一下,張淵笑著,她定了定心神,\"繁兒......\"
尋念的聲音有點小,雨聲很大,那兩個字模模糊糊的,張淵失笑,還沒瞧見過尋念這個模樣呢,有什麼不敢說的,他問道,\"你說什麼?\"
他的表情不會騙人。
繁兒這兩個吐出來的時候,張淵一丁點反應都沒有,而且他竟是從這模糊的聲音中判斷不出繁兒來。
尋念搖了搖頭,心底有些不是滋味,\"沒,好了,要走了,我們有緣再見。\"
說罷,尋念就撐著油紙傘離開了。她留下張淵一個站在屋簷下,不知道該怎麼動作才好,尋念說來就來說走就走,這一番古怪的對話,愣是把離別的小哀傷衝散了。
還有方才尋念到底說了什麼?
想到此處,張淵不由得搖了搖頭,這些東西有什麼好去想的呢?人都已經走了,他再想上八百年都不會想出什麼結果來。
算了,幹嘛為難自己。
張淵看了看天回了小客棧,他擦拭著長桌,等待今日的第一單生意上門。
有人敲門進來,興致頗高,揚聲道,\"小張老板來壺熱茶。\"
張淵應了一聲。那人四處瞧了一會兒,突然問道,\"怎麼沒瞧見繁兒姑娘?\"
\"繁兒姑娘?\"張淵停頓了一下,聽著這個名字陌生得很,不明白為何會在他麵前提起這位繁兒姑娘。
張淵眉頭微皺,\"張淵未曾認得一位名叫繁兒的姑娘。\"
***
油紙傘被放在房間的門邊,尋念一進屋就坐在了榻上。
寧禕進了屋子,\"瞧見人了?\"
\"瞧見了。\"尋念抿了一下嘴,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
\"天天往小客棧跑,這回瞧見人了還不放心?都說了那個惡靈心疼著張淵呢,怎麼會把人吃了。\"
\"張淵倒是回來了,繁兒不見了,\"尋念看了一眼寧禕接著說道,\"他認得我,隻是張淵似乎不認識繁兒了。\"
\"還有這麼一回事?\"這倒是奇怪了。\"
寧禕擰起了眉,隨即拉住尋念的胳膊,\"馬車都快到了,你快些收拾東西。張淵沒有事就好,其他的都好,惡靈不見了不是更好嗎?\"
說完這話,寧禕就出門去了,走之前還不忘再三的叮囑尋念別忘了準備包袱。
尋念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小客棧六日歇業,沒有半點關於張淵的消息,她日日要到小客棧門口轉一圈,這第七日張淵推門從小客棧出來,但隻有他一個。
他認得自己,卻不記得繁兒。
也許他記得所有人,獨獨不記得繁兒。
***
繁兒趁著夜色,從房頂跳下,直接翻身進入客棧二層的某個房間。
她進入的那一刻,房間裏的油燈突然亮了,她要找的人就坐在椅子上,一手撐著下巴,另一隻手拿著一本書在看。
她沒想過第二次上門,而眼前的人卻是知道她終究要來。
她被逼無奈,她實在沒辦法看著張恒死去,就算是張恒的轉世張淵也不可以。自那日他知曉前世記憶之後,滴水不進,現在躺在榻上半死不活。
她覺得張淵和張恒一樣,一點都不一樣。
可如今,她卻是覺得像極了。
都有那股子倔強,而且一旦倔起來,任誰都攔不住。要是想攔,大概要和他付出一樣的代價才有資格,或者他失去的你用你的那份將之填補。
\"救張淵一命,你要什麼都可以。\"
\"你還有什麼可以給我?\"九思把手中的書放下,抬頭看她。
她的目光很堅定,絲毫沒有遲疑的回應,\"修為還是性命,你想要都可以拿走。\"
也許是在來之前已經決定了這些事情,於是說出來的時候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修為?\"九思輕輕的重複了一遍,他打量著繁兒,\"不過是一個將要脫離油紙傘的惡靈,這點修為實在不夠誘惑。\"
繁兒抿著嘴,不吭聲。
\"性命,我更不需要。\"九思笑道。
繁兒有些沉不住氣,猛然抬起頭,若是與他過上幾招,會有勝算嗎?
也罷,她今日就是沒有打算活著回去,沒有什麼關係,她翻轉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