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成洛站在窗前看著遠處的風景,手指間還夾著一粒白子。
棋盤上的局勢撲朔迷離,這一子他想了很久也沒有落下,索性也就留在了指尖。
侯掌櫃和陸小玉許久未歸,他就知道自己已不必再回西安府。
他的心頭也忽然有了一團火,不知何時,也不知是哪裏的點點火星,忽然間就變成了這團熊熊烈火。
司馬如狐沒有再出現,應該也不會再出現了。
他的心頭一陣失落,春風過時,些許淒涼。
好在他的手上還有一顆棋子,不僅如此,他暗中收攏的十八名武藝高強的死士也正在向永明鎮趕來。
門外忽然多了一個人,門緩緩而開。
聽腳步聲,楊成洛就知道這並不是自己要等的人。
侯掌櫃進門隻邁了一步便停了下來,他在門檻處俯首道:“楊盟主還在等人?”
楊成洛語氣依舊溫和,他道:“侯掌櫃終於回來了。”
侯掌櫃道:“趙老大突然找我辦些事,便在雲家堡中耽擱了幾日。”
楊成洛問道:“這幾日,陸家大小姐在何處?”
侯掌櫃道:“陸小姐說是自己能找到回來的路,我見趙老大催的急,也就沒陪她一起回來。怎麼,她人不見了?”
楊成洛緩緩轉過身來,冷笑道:“你不必每句話都提醒我你是趙天虎的人,我沒你想的那麼蠢。”
侯掌櫃暗暗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壯著膽子道:“楊盟主多慮,小的怎敢拿趙老大來壓您?”
楊成洛臉上的冷笑漸漸凝固,手指輕輕一抖,指尖的白子瞬間劃破空氣,帶著熾熱的溫度穿過侯掌櫃的右耳,狠狠地釘在了門外的柱子裏。
一聲慘叫,然後卻是出人意料的安靜。
侯掌櫃並沒有死,隻是他的耳朵上多了一個洞。
深深的恐懼已讓他忘記了疼痛,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楊成洛道:“你知道為什麼我不殺你?”
侯掌櫃沉默,他已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楊成洛道:“你可能覺得是因為我不敢在這太行山殺他趙天虎的人。但你錯了,我隻是不想一個八十多歲的老嫗突然失去她唯一的兒子,也不想一個老實本分的婦人突然失去她的丈夫,更不想三個活潑又懂事的孩子失去自己的父親。”
侯掌櫃隻覺得渾身的血都在變冷,腦子也變得一片空白。
楊成洛接著道:“我再問你一遍,陸家大小姐,去了哪裏?”
侯掌櫃老老實實地說道:“那日我帶她到斷風崖下,見到了一處水潭,她便跳了下去,我見她許久沒有上來,便就離開了。”
楊成洛相信侯掌櫃的話,他相信侯掌櫃沒有膽量撒謊。
他隻是喃喃道:“你千萬要好好地活著,若是陸小玉真有個三長兩短,我該如何向陸家交代。”
血一直在流,不多時整個耳朵就成了紅色。
楊成洛忽然又開口問道:“趙天虎這幾日都在雲家堡?”
侯掌櫃連忙應道:“在。”
楊成洛又道:“你將陸小玉弄丟的事也告訴了他?”
侯掌櫃道:“是。”
楊成洛笑了笑,“你來找我,也是他的指令?”
侯掌櫃從懷裏掏出一封信道:“趙……老大說讓我給您送一封信。”
楊成洛緩緩走了過來,他走的很慢,侯掌櫃舉信的手卻越來越抖。
最終,楊成洛接過了信,他打開隻看了一眼便又說道:“我與他飛鴿傳書許久,讓你帶信,隻不過是個借口罷了。”
侯掌櫃已糊塗。
楊成洛道:“你是最後見過陸小玉的人,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你自然也會被碎屍萬段。所以你就是個燙手的山芋,所以趙天虎讓你來到我的身邊。他甚至可能想借我之手殺了你,但我沒有。我沒他那麼心狠。”
侯掌櫃撲通一聲就跪了下去,搗蒜一樣磕頭道:“願為楊盟主鞍前馬後,願為楊盟主赴湯蹈火。”
楊成洛微微一笑,冷冷地道:“你還不是很笨。”
侯掌櫃跪在地上,猛然直起了身板,隻愣了一下,便用手指沾著耳朵上的血,在桌上寫了兩個字:鴻門。
鴻門,說的是鴻門宴。
侯掌櫃遞來的信蠟封未開,想必他是不知道信的內容。但他卻知道趙天虎已在雲家堡設下了鴻門宴。
信中所寫的確是請楊成洛去堡中一聚。
楊成洛隻是微微一笑,他又緩緩拿起一顆白子,猛然間落在了棋盤上。這一步孤身犯險,雖將黑子斬殺數多,但白子也再無退路。
寬敞空蕩的廳堂隻有趙天虎一個人。鐵甲在身,金刀在旁。
他正襟危坐在虎皮石椅上,遠遠望去威嚴雄壯,猶如一頭猛虎。
他的麵前是一張四尺寬三丈長的石桌,桌上擺滿了雞鴨魚肉還有上好的汾酒。這是他與兄弟們慶功聚會的地方,桌上也都是慶功的酒肉。這樣的排場自從趙天虎來了以後幾乎天天都有,但在這個屋子,在這張石桌上,卻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在半年前成功劫得皇杠以後,那一天兄弟們相聚此間,酒肉歡愉,三日不醉。
這一次,石桌上又一次擺滿了好酒好肉,自然也是為了慶祝。
楊成洛緩緩走了進來,他看到眼前的場景,竟也有些羨慕這山中的土皇帝。他知道這些酒肉並不是給他吃的,因為無論他怎麼吃,也吃不下這麼多肉,也喝不下這麼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