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像是被暴雨中淋透的布娃娃,被他抱上了車,我這才想起,以往他都是開車上學的。為什麼偏偏那天早晨,會撞見我和劫匪?
我不想再和他糾纏,不願想他。我隻擔心王偉!
“王偉,對不起。”我傷感地重複。
洪光亞將車停在昨晚我們扔錢的地方,他將車窗搖下,指著前方的路口:“冰冰,你理智些。這就是王奶奶的命。你看,昨天我們扔錢的地方是一個三岔口。除了我們的地方,對麵就是警察分局,那裏是二十四小時開門,三百六十五天不休。另一個方向是黑路。王奶奶撿到錢,她沒有選擇去警察分局,反而選擇了最黑的路,是她的貪婪害了自己丟了性命。”
我看著那條曲折的小路,想到了王奶奶撿錢時眼神,我承認,洪光亞說的話有些道理。但是這是我們導演的一場悲劇啊,我們利用王奶奶的窮心,踩著她的尊嚴,拷問著人性,生生害了她。
也揭開了王偉身上最後一塊遮羞布,偏偏在距離高考不足半個月的時間裏,王偉失去了奶奶,他如何上考場,如何考試?
我死死咬著唇,接受著內心的譴責。
陰暗的天空突然打了一個響亮的雷,身體上每一個毛孔裏都滲透著恐懼,我硬撐著,逼著自己去看那條小路,雨水衝刷著路兩旁的黃泥,積水中似乎飄蕩著殷紅的血,那是王奶奶的血,和王偉同樣的血。
我渾身顫抖,眼前漸漸濕潤。
又一聲震耳的雷聲。
我咬緊了牙關,強迫自己撐下去。
“冰冰。”洪光亞抱住了我,我冷漠地推開了他,打開了車門。
“冰冰。”他心疼地喚著我。
“讓雷劈死我吧。”我仰起頭,張開了雙臂,豆大的雨滴淋在我的頭上,臉上。
這時,從小路裏走來一個人,他沒有撐傘,像岸邊的燈塔,靜默地看著我。
我看清了他,是王偉。
我狼狽的跑了過去,我們的手握在一起,他緊緊地抱住了我。
我卻不知道,他的手顫抖地拂過我脖頸,他的眼神裏充滿了仇恨。
我更不知道,不遠處,坐下車裏洪光亞痛苦地看著在雨中擁吻的我們,眼角泛起了淚花。
他不想開啟雨刷,感應的雨刷卻不停地搖擺,模糊和清晰間,是我和王偉的身影,是我和他過去的十五天。
此刻,他的心好疼,他想放棄,他想忘記。
他想將十五天的記憶像風擋玻璃上的水一樣讓雨刷無情地抹去,但是記憶的洪水再次洶湧地撲來,將他的理智淹沒。
他沒有退縮,反而更加睜大雙眼,他努力地看著雨中的兩人。
冰冰背對著他,他不看不清她的臉。他卻清楚地看到了王偉的臉,他正仇恨地看著他,仇恨的火苗炙熱地燃燒著,瓢潑大雨也無法熄滅。
忽然,他又笑了,溫暖的笑意藏著綿綿的陰險,他當著他的麵,做了他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
洪光亞想立刻衝出去打他,但是他看了她竟然配合地踮起了腳尖。
他用力拍著方向盤,踩下了油門,痛心地離去……
我記不清我們在雨中吻了多久,隻知道醒來的時候,我躺在出租的小窩裏,房東奶奶說是一個高高瘦瘦的男孩送我回來的。
他還為我買了藥,放在我的書包裏,我急忙打開書包,看到了孕停,原來他什麼都知道。
我的臉羞愧得無地自容,我終是負了他,我也沒有勇氣對他提起王奶奶的死因。
我咬著牙吃下了藥,發現他還給我留下了字條,字條上依然灑脫:從心開始。
他在心字上打了引號,我知道這是他的一顆心。他如此寬容,我又什麼理由放棄?
第二天,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來到了學校。
昨天的瘋狂已經傳得風言風語,好在我依然是學霸,又好在馬上即將高考。
洪光亞沒有來糾纏我,王偉也沒有出現。
午後,我無心看書,走出教室,在山上的公園閑逛,竟然被來勢洶洶的洪光亞死死鉗住了手,他一言不發地將我生拉硬拽到山頂——紀念碑。
“你想怎麼樣?”我氣憤地甩開他的手,“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是嗎?”洪光亞扯開衣服,露出我留在他心口的牙印,“冰冰,你不要對我太殘忍,你說我們之間完了,這十五天,難道你一點感覺都沒有什麼?我愛你,我真的愛上了你,我不能沒有你,我的心裏隻有你,你也是愛我的,你看,你的印記還在,怎麼可能轉身離開我呢?冰冰,我願意在先烈麵前,告訴你,我真的愛你,我會照顧你一輩子。”他自幼跟隨爺爺長大,聽過無數遍先烈的故事,在他的心裏沒有比崇尚的紀念碑更重要,他姓洪,血液是紅的,他的心也是紅色的。他在紀念碑的麵前,緩緩跪下,“冰冰,嫁給我吧,我們一起出國讀書,再一起回國工作,我們永遠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