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位置是進村的必經之路,用我爸的話說,一踏出家門口就是公家的地盤。我很羨慕鄰居家的大院壩,半米高的圍牆,沿著圍牆種了一圈不知名的花,最喜歡的是鄰居家的胭脂紅,鄰居姐姐會用胭脂紅給我們村裏的女孩子染好看的指甲。
我喜歡捧著碗蹲在門口,看來來往往的人,喜歡他們逗我,然後我能和對方扯上半天,所以我弟為什麼會挨揍這件事,我根本不清楚。
後來知道怎麼回事了。
我媽給我盛了麵以後,我就蹲門口去了。我弟端著碗,拿著筷子,皺著眉,遲遲沒有開吃......我媽忙著給豬仔準備食物......
“媽媽,我要瓷碗。”我們家鄉是平翹舌不分的。所以我媽聽到便是另一個意思了。
“嗯,吃完。”
“媽媽,我要瓷碗。”
我媽覺得很欣慰,一向挑食的我弟居然主動說要吃完,“宇兒乖,媽媽知道你要吃完。”
“媽媽,我要瓷碗!”我弟加大了音量。
我媽可不是什麼好脾氣的人,一個小不點居然敢大聲和她說話,這肯定讓她冒火啊,“吃完就吃完!誰虧待你不讓你吃完了嗎?”
我弟將麵前的碗賭氣的推了出去,碗裏的麵條翻了一半出來,“我要瓷碗!!!”
接下來就是我弟哇哇的哭聲,還有我媽憤怒的聲音,“老娘都讓你吃完了!你還要找事!”
我弟在挨揍的過程中,邊哇哇大哭,邊用手指頭指著廚台上的瓷碗說,“嗚......我要那個瓷碗.....”
我媽瞬間意識到是自己理解錯誤了,但是已經揍了,還能怎麼辦?我端著碗看著我媽臉上變幻的表情,空氣中彌漫的都是尷尬,唉.....隻能怪自己生活在一個平翹舌不分的地方......
奶奶就是這個時候來的,看了一眼我弟,然後平靜的問我媽,“怎麼了?”
“不聽話呢。”
大人一句“不聽話”就可以掩蓋住小孩子被冤枉挨得這頓打。我爺爺奶奶本就不是護小輩的人,很多時候我和我弟挨揍,他們都會說一句“打得好!”所以我和我弟從小都不指望能有個大人站出來幫我們說句好話,他們不煽風點火已經很不錯了。
“哦。”看吧,我奶奶就這麼輕描淡寫的忽略了我弟沒幹的淚痕,“阿碧,明天德俊看媳婦兒,你來幫忙做個飯吧。”
“哪裏的姑娘啊?”
“就是你娘家那邊的,隻是不同村子,在鎖廠上班,隔壁村的人介紹的。明天能來幫忙嗎?”
“嗯,沒問題。”
蘇德俊是我奶奶的第二個兒子,也就是我二叔。聽老一輩說我奶奶當年帶著三個兒子去隔壁村吃酒席,中途要路過一個池塘,我爸最大,蹦蹦跳跳走在最前麵,奶奶抱著三叔走中間,二叔走最後。可是過完池塘以後,本來的母子四人,變成了母子三人。我二叔掉進池塘了,但是我的奶奶並未察覺。
二叔被淹得半死,不知道誰給撈起來扔在村裏的曬場,本以為沒救了,沒想到傍晚的時候又活蹦亂跳的。
命真大!我奶奶心真大!
二叔是一個很在意外表的人,因為名字有個“俊”字,所以村裏的人都喜歡叫二叔“帥哥”。他們其實是在洗涮我二叔,語氣滿是嘲諷和不懷好意,那麼小的我都能感覺到那些人的惡意,二叔卻笑嘻嘻的全盤皆收,絲毫都不在意,然後在挑大糞的時候,穿上不合身體的西裝,打上領帶,有節奏的顛著大糞小跑,領帶隨風飄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