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老郝(1 / 1)

他是我們的班主任,私底下我們都稱他“老郝”。老郝五大三粗,看起來孔武有力,偏偏他教的是語文。課堂上,當他滿懷深情地範讀課本,動情之處自然地伸出小半個蘭花指的時候,許多同學都忍不住“呲呲”的嗤笑起來,即使沒笑出聲音來的也是捂著嘴巴聳動著肩膀。在開學之初,同學們都不太適應這種落差,覺得上老郝的課就像是在看張飛繡花,課堂上自然少不了一些騷動的情況。可在經曆過短暫的錯覺後,他就讓我們認識到他不但會教語文、能繡花,更重要的是他是個武力值爆表的真張飛。

在我們正式上課的第二周,一位同學在自習課上偷看,被他以倒拔垂楊柳的姿勢連人帶桌提起來扔到了走廊上。這個呆瓜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全班同學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他已經祭出了自己的第二招殺技——巨靈吼。是的,沒錯,就是那種巨靈神般的怒吼。這是一種直達靈魂的轟擊,整個走廊都回蕩著這種吼叫。許多同學是被這暴起的吼聲嚇得一哆嗦後才意識到班上有事情發生了。全班同學都不敢相信,昨天課堂上那個挑著蘭花指繡花的小媳婦怎麼突然就爆發出如此殘暴的力量。我們趴在桌上氣都不敢出,而那個倒黴的家夥卻遭受到了老郝的第三波殺技——靈魂斬。待我們回過神來想看看外麵的戰況時,那家夥已經被老郝拽著脖子拖進了辦公室。隔著幾堵牆,我們仍然能感受到不時有巨大的能量從那間辦公室迸出。待那家夥從辦公室裏麵出來,那失魂落魄的樣子活脫脫就是一隻被閹割了還被扒光了毛的公雞。盡管我們沒有親眼見識辦公室內的場麵,但是我們根據那小子魂飛魄散的樣子推測,老郝對這家夥使用了靈魂斬,他的靈魂已經被秒殺掉了。

僅此一戰,全班同學的靈魂受到了極大的震懾。大家認識到眼前這個滿臉帶笑,貌似和藹的老郝在本質上是怒目金剛、張飛再世,不敢再在他的課堂上造次。後來偶爾有人頭腦發暈去挑戰他的,結果都是在他手下走不過一招就後悔此生投胎做了人。因此,我們班快速的進入到了學習的快車道,人們隻談學習,不問其他,整個班級秩序井然。這次月考,班級各科成績都是凱歌高奏,語文成績更是傲視年級,大有衝出校門走向全國的架勢。他自然高居學校光榮榜的名師榜頭名。此次秋遊也可謂是老郝的秋風得意之行,卻不曾想到會發生學生墜水的事情。

他把圍著的學生往四周趕,告誡大家不要圍觀。他自己蹲在墜水女生的身邊說著什麼。同學們想靠近又不敢,但是又不願立馬散去,隻能都四散在周圍遠遠的看著。這時的我顧不上他們是什麼情況而是在江麵上尋找著我剛才脫下的衣褲。這套衣褲是我僅有的一套換穿的衣服,如果就這樣沒了,不知道這個月該怎麼辦。我可不想因為逞一次能而要光著屁股在學校晃蕩一個月,那將意味著我會失去自己脆弱的尊嚴。此刻江麵上除了我剛才踩出的半江濁水,看不到任何其他的東西,這樣的結果讓我大大的失望。抱著近乎絕望的心情,我“咚”的一聲再次跳入江中去搜尋。

我在江底摸索著,可那些衣服全如石沉大海一般沒了蹤影。這時候我才發現,要找回一些丟失的東西比救回一個眼前的活人要困難得多。當我懷著裸奔的恐懼,沮喪地鑽出水麵時,正好撞上老郝那張比鍋底還黑的臉。他對著我吼道:“孔芳雄,你不要命了嗎?”

不知道是河水已經有點冷了還是承受不住他巨靈吼的威力,我的身子抖得厲害。我往岸上看了一眼,女生們迎著我的眼光低下了頭,有的還捂著嘴巴偷笑著轉過了身子。我趕緊抱著身子半蹲進水裏,哆嗦著說:“老師,我…我…老師,剛才為了救她,我的衣褲掉在河裏了,我想把衣服撈上來。”

老高叉著腰,像頭發怒的獅子,在我跟前來回踱著。我身體瑟瑟發抖,準備隨時再次縮回河裏躲避他的下一個殺技。還好,這次我比較幸運,他沒有使出什麼絕技,隻是咆哮著說:“衣服沒了可以買。你下河出了事誰來負責?”。

我答不上話,怔怔地蹲在那兒一言不發。我聽不進老高對我說了些什麼,心裏都是那套撈不上來的衣褲。

高中生活的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秋遊就以這種意外的方式結束了。鑒於此次事故,校外活動的內容從此從學校的教學計劃中徹底消失。回到學校後,我從老高那裏得到了一套半新不舊的衣裳,終於避免了裸奔的尷尬。由於體格的巨大差距,我穿著這身衣裳的樣子就像是犀牛套上了大象的皮一樣,直到高三的時候才勉強稱得上合身。高中這三年,我就是裹著老郝的這身“大象皮”見證著自己的成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