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大門外,裏三層外三層的圍觀百姓,比之前更多了一倍不止。閑人原本沒有這麼多,可自打一個時辰前許澄竟然在大門口被明威將軍給一刀砍了的消息不脛而走,四麵八方蜂擁而來的百姓就把這裏圍堵得水泄不通。
如果不是大嗓門的差役一再高呼,不得喧嘩,再加上朱廷芳凶威太盛,這裏簡直就會嘈雜到猶如菜市場。然而,和城中四處都傳來的爆竹聲相比,這縣衙前街已經顯得頗為安靜了。因為大多數人都在努力試圖聽清楚公堂上審理的經過。
而在縣衙門口以及公堂門口,聞道義塾那總共四個學生也沒有辜負百姓的期望。盡管從公堂到縣衙大門口有一段距離,但一個聽完一段後出來複述,然後再回去替換另一個來傳遞下一段,四個人彼此交錯,竟然幾乎能把堂上的經過複述到一字不差。
可就在其中一個學生剛傳了張壽質問冼雲河等人罪名的話,下一個人還沒來換人的時候,人群中突然有三人強行擠了出來。兩個拚盡全力擋住了曹五師徒幾個以及維持秩序的差役,另一個則是趁機衝到縣衙大門口的那麵大鼓前,直接從懷裏拿出一把鼓槌,用力敲響了鼓。
這咚咚咚的聲音頓時激起了圍觀百姓一片嘩然。之前這些天,因為朱廷芳放話出來會接受各種訴訟,但前提是不得報假案,所以但凡有冤屈的,一股腦兒就全都報上去了,怎麼還會有人在今天這種時候跳出來敲鼓告狀?還準備如此充分?
要知道,縣衙門口敲鼓的鼓槌平日全都是收起來的,告狀的鼓也都是有專人看守的,哪能想敲就敲,否則半夜三更縣太爺還要不要睡覺?
在被差役扭住胳膊的時候,那個因為同伴協力而得到了敲鼓機會的中年人就大聲疾呼道:“我們三個就是當初被那些奸商燒了房子的紡工,死裏逃生不敢回滄州,在外頭躲了很久,前日才剛剛回來!今天聽說縣衙要審什麼所謂亂民,我們不得不站出來……”
“滄州沒有亂民!滄州隻有被貪官奸商逼到絕路上,這才以身犯險的無辜百姓!”
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目睹了貪官授首的一幕,也不知道是被滄州沒有亂民這一句樸素的話感染,人群中瞬間有人大聲附和道:“沒錯,滄州沒有亂民!”
隨著第二個人第三個人跟著附和,四麵八方全都傳來了這樣的聲音。
最初參差不齊,漸漸卻整齊劃一了起來,最終,那聲音彙聚成了一道洪流,再加上從前街傳到了別處,各條街道上竟然有其他人也跟隨呼喝,隱隱有山呼海嘯,地動山搖之勢,就連公堂上的眾人,也能聽得清清楚楚。
剛剛還因為冼雲河等人的罪名而挑刺,此時聽到這猶如從同一個喉嚨裏發出來的呐喊,杜衡頓時麵色有些難看。想想自己完全沒必要趟這渾水,他有心暫避鋒芒,可心中卻總有些說不出的不甘心,等看到葛雍也在微微皺眉時,他就忍不住抱怨了一句。
“這定然是有人在背後煽風點火,逼迫朝廷讓步!”
這一次,他這話引來的卻是朱廷芳的一聲冷笑:“杜將軍讀書,到底是少了。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唐時魏征也曾經用以規勸唐太宗,更何況,外間眾人有嚷嚷說要為眼前八人脫罪嗎?他們想表達的,隻不過是滄州沒有亂民,僅此而已!”
葛雍這才悠悠說道:“昨夜我去過聞道義塾,見過那位滄州赫赫有名的徐翁。他比我小幾歲,可教出來的學生卻比我多得多。在最後送我走的時候,他也對我苦苦陳情,希望我能上奏朝廷,讓天下人都知道,滄州沒有亂民。”
張壽隻知道葛老師昨天晚上出去了,至於去哪,他無意追問,更不要提監視,此時聽葛雍提起,他不禁大為慶幸朱廷芳和他先後造訪,推心置腹,終於成功打動了人。
不過,那位老夫子也確實豁達,不但對朱瑩從前那次登門威脅居然也不以為忤,而且在葛雍麵前說出了這麼一句和他不謀而合的話。
聽到葛雍也這麼說,杜衡登時閉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