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翌,謝謝你”
胡翌呆楞之間,已有幾人上前,將毫不反抗的沉夕拉出,渾身纏滿繩索,綁在了那高立的祭祀台上。
四國君主相繼到來,坐在指定的位置上,均不由自主俯視祭祀台上那個一身白衣,帶著淡然笑容的女子。
如此的傲然,又如此的淡然,誰會相信她就是“孽星”。
“塵塵”,西若輕忍不住喚出聲,可是聲音不大,似乎帶著難以訴說的隱忍,他身前的西雪國主轉過頭狠狠的瞪視一眼,西若輕便乖乖噤聲,可是仍舊死死的看著沉夕。
東淩破和東弧破還有醒妃相偕而來,東淩破徑自坐上正座,兩邊分別是東弧破和醒妃。
從一進來,他就看到了祭祀台上那個熟悉的身影,十多日不見,她竟然瘦了許多,可是她唇角仍舊帶著諷刺一般的笑,似是在諷刺他的拋棄,他的無情,可是有什麼辦法,他是東明國君,身負數千萬的百姓,他不得不如此做。
東弧破視線同樣沒有離開那個人影,十多日來他偷偷的去看過她,沒有預想的苦澀,她似乎很坦然,可是就是這樣的坦然,讓他的心更加的疼痛,到了這個時候,她仍舊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她可知他有多後悔,卻又有多無奈。
餘香醒自然是看著沉夕笑的得意,離她的計劃隻有一步之遙,沉夕一死,整個東明國甚至整個天下都是她的了。
祭祀場內也湧入了大量的百姓,他們個個臉上帶著期盼和喜悅,對綁在祭祀台上的沉夕拍手稱快。
先是禮部官員一番冗長的祭祀,祭祀完畢之後,那官員終於將目光轉向沉夕。
“‘孽星’現世,禍及天下蒼生,今以我東明國國君之名,以三國國君見證,以天下百姓為名,誅妖顏,除孽星”
沉夕站在祭祀台上,雙手被縛,身子也被緊緊的綁在黑鐵之上,秋風蕭瑟,吹起白色裙擺蕩漾,黑發亂飛,擋住那張絕倫清冷的麵龐,擋住了醜惡布滿肮髒的世界。
人心不古,四國君主不辯是非,她早已不抱任何希望。
誅妖顏,除孽星?
他們看不見嗎?真正的妖顏孽星正笑的一臉得意,真正的妖顏孽星,他們卻當作救世“神女”來虔誠參拜。
“吉時到,請天火…”
激越高昂的喊聲響徹祭祀場,祭祀官員的站在主持祭祀的台上,朝著餘香醒的方向跪拜了下去。
“請神女賜下天火”
“請神女賜下天火…”
百姓群臣齊齊跪下,麵麵虔誠之色。
餘香醒滿目含笑,優雅的從座位上起身,款款而來,帶著莊重而美麗的笑容,一步一步走近取火的神壇。
神壇前,三日沐浴的祭祀之人早已準備好火折子,餘香醒走來,那人便恭敬的將火折子遞上,另外一人拿過一支羽箭。
餘香醒輕抬雙手,一顰一笑一舉一動高雅大方,帶著高傲神色,接過那火折子,高貴的笑有掩不住的得意和激動。
看向沉夕,眼中滿是示威,“天佑東明,神保天下,今日鳳凰神女向天借火,誅妖顏”,火折子倏的起了火花,那一瞬間,千萬百姓再次拜下。
通紅的火苗點燃泛著凜凜寒光的羽箭箭頭,餘香醒突然笑的有些陰狠,隻是,虔誠的拜了下去的百姓,誰能看到。
“從此保我天下昌盛,萬民一心”
“天下太平,神女萬歲”
餘香醒拿著點燃的羽箭轉身,看著沉夕露出一抹殘忍的笑,“誅顏箭,自當擁有真龍之氣的東明天子射出”。
東淩破東弧破甚至胡翌都倒吸一口氣,她說什麼?她要東淩破親手將箭射向沉夕?
東淩破不信的瞪大雙眼,沉穩的麵龐早已失了冷靜,兩側的雙手緊緊握拳,手背上青筋凸起,他極力隱忍。
她說什麼,由他親自將誅顏箭射向夕兒?她瘋了嗎?
親眼看著夕兒被侮辱,被處死,已是他的極限,還要他親自動手,這怎麼可能,他怎麼可能下的去手,不,絕不會。
淡然的沉夕更是一愣,輕揚的發絲下,一雙清明的眸子終於睜開,看向東淩破的方向,她親眼看到了他的掙紮看到了他的悲痛,可是,她心裏沒底,他會拒絕,還是會同意,不過,餘香醒這招,真的夠狠。
餘香醒自然也看到了東淩破的猶豫,東淩破投來的淩厲視線,她完全當作看不到,“‘孽星’現於東明,囚於東明,誅於東明,東明天子執箭,理所當然”。
“請皇上執箭”
“請黃上執箭”
餘天帶頭一喊,百官附和,接著就連不明所以的百姓也附和,百姓最無知,他們隻信“神女”,“神女”既然如此說,他們便支持。
“不,朕,朕…”,東淩破站起身,卻渾身顫抖不已,他下不了手,下不了手,他如何能親手殺了自己心愛的女人?
“皇上怎麼了?這天火可是要滅了”,餘香醒笑笑的提醒催促,東淩破的躑躅和痛苦,她自然看在眼裏,就連東弧破的悲痛,她也看在眼裏,正因為如此,她更加要沉夕死在東淩破的手裏。
被自己心愛的人所殺,沉夕的痛苦就是她想看到的。
各國使節開始議論紛紛,東淩破的態度,讓他們忍不住猜測了起來。
“東明國主,還在猶豫什麼,吉時已到”,南晴國主忍不住催促起來,他自是不知幾人的感情糾葛,隻知道他臨行前自己最為疼愛的六子竟一口咬定那個女子不可能是“孽星”,他更加聽說,六子帶回去的那個賤人竟是那個“孽星”成全的,他不由得從心底對沉夕起了厭惡之心。
“難不成東明國主可惜了不成?也是,如此一個佳人就這麼死了確實可惜,若她不是‘孽星’,寡人都忍不住想將她收入後宮之中了”。
“父皇你…”
西雪國主略帶諷刺和輕佻的聲音一落,西若輕憤恨的出聲,可是西雪國主一個肅殺的眼神,將西若輕再次逼退。
如此一來,不止是三國國君和使臣,就連東明國百官和百姓,都開始紛紛猜測起來,畢竟“孽星”同他們的皇上和王爺都有些孽緣,民間的謠言也不少。
一時之間,東明國主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竟然極速下降,議論聲越來越大,甚至一些不堪入耳的謾罵聲都傳了過來。
東弧破除了滿眼的悲痛,更是如寒冰一樣的將視線射向那百姓之中,百姓頓時噤若寒蟬,可心底之中,對皇室更是失望了幾分。
沉夕一直看著獨自站立的東淩破,隔著數十丈,仰頭看著那個可以俯視天下的君王,突然有些明白他的執著,明白他的責任。
執掌天下,果然不是好差事,他,似乎走的很艱難。
終於,周身甚至全天下的壓迫,東淩破做出了決定,一個足已讓他悔恨終生的決定。
他邁著艱難的步子,走下高位,一步步走向取火神壇,從笑的一臉燦爛的餘香醒手中,接過了羽箭。
“皇兄,不要…”
東弧破的大喊,東淩破彷若未聞,接過另一祭祀人員遞過的雕龍長弓,慢慢搭上了那支羽箭。
苦笑溢出,掩在淩亂發絲下的麵龐,竟然流下一滴淚。
果然,他還是選擇了他的天下,放棄了她。
“不要啊,皇兄…不要…”
撕心裂肺的吼聲響徹祭祀場,東弧破看著東淩破的一舉一動,頓時失控,可是卻不能動作,他一直記得,他是東明國的王爺,可是,為何要對皇兄如此殘忍,為何要對夕兒如此殘忍,他們隻是相愛而已啊。
握弓箭的手,在不住的發抖,手上的羽箭還未射出,可是卻像已狠狠紮入自己心裏一般,很疼,很疼,此刻,看著那個飄搖在風中的身影,他恨不得能替她去死,如果可以,他可以為她受了這一箭,可是,他清楚的知道,他不能。
夕兒,夕兒,對不起,對不起
她望著她,清冷含笑,悲涼失望,他望著她,淚流滿麵,痛徹心扉。
為何,上天如此殘忍,她是他心愛的人啊,是愛她,錯了,還是她愛他,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