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璧嚴日暮之後才回到淨植堂,一進門便瞅見了書台之上的小燉盅,那是沈璧佳小廚房裏的玩意兒,他曾在這小燉盅上頭栽過一會跟頭,是以這一回難免多添了幾分小心。
“少主回來了!奴婢這就給您沏茶!”
身後一個爽朗的聲音響起,沈璧嚴卸了佩劍,隨口應了一聲,繞過書台,便看早今兒個晨起隨手塗鴉的那一副牡丹上落了兩句詩。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字跡是陌生的,骨架之間也算得清秀,隻是這詩選的落俗了些。
沈璧嚴眉峰一蹙,急忙出聲叫住剛剛出門的丫鬟。
“秀和,今兒個誰到淨植堂來了?”
那丫鬟立在門外,低著頭,木然的應道:“奴婢不知道,奴婢去您屋裏灑掃回來,這燉盅就已經在這了,奴婢瞅著是二小姐屋裏的東西,就沒敢動。”
從那妖精房裏出來的東西不要輕易亂動以免變成炮灰——這是沈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共同的常識,沈璧嚴揮揮手打發秀和出去,甚為謹慎的掃了一眼那兩句詩,又端詳了那燉盅一會兒,從懷裏掏出汗巾子,小心的將燉盅蓋兒掀起來,一陣桂花的清甜之氣撲麵而來。
幾乎是本能的屏住了呼吸,摸出個銀針來試過了,沈璧嚴才鬆了口氣,舀起一勺嚐了嚐,味道很是不錯。
想必是那妖精妹子自己想通了,這才借著這一碗羹來安慰這個被她的“遊山大計”作弄的不輕的大哥。
至於這兩行詩,顯然不是沈璧佳的手筆,那會是她房裏哪個丫鬟?這未免太過無禮,失了主仆尊卑的分寸,沈璧佳身邊的人應當還不至於這樣糊塗……沈璧嚴不是個喜歡拖泥帶水的猜來猜去的個性,去棲霞幻影閣問上一問,自然就清楚了。
已近深秋,天黑的早了許多,掌燈之後沈璧佳和李靨坐在棲霞幻影閣的湖岸邊吃今個兒西北邊剛剛送來的瓜果和石榴。
沈璧佳因為昨夜裏沈璧嚴的話到底還是疑心了李靨,思考了整日,卻更加糊塗,
把朱砂、赭石、百靈幾個都打發了去吃瓜果,覷了個空兒,沈璧佳便直接把話兒頭往沈璧嚴身上引:“靨姊姊,我大哥究竟哪裏好?你是何時對他動了心意的?”
李靨在籌謀這誆騙沈璧佳做幫手時就將這個謊話排演好了,防備著沈璧佳有這麼一問,但見纖纖十指擰著帕子,李靨一垂眸,以帕掩唇,做出一副嬌羞的小女兒態來,小聲道:“我傾慕你大哥,原是同他還不認識的時候,嵩山之巔,蕭蕭龍吟,少年臨風,玉劍催魂……”李靨直把臉兒垂的更低些,斂著眸光不敢叫沈璧佳看到她的心虛,“就是那時,我便想,若是有機會能識得沈公子這樣的少年英雄,那該有多好!”
當年在嵩山之巔,年僅十五歲的玉劍郎君沈璧嚴大敗嵩山三少,沈家少主自此一戰成名。這事情沈璧佳自然是知道的。
除了這些,沈璧佳還知道,傳說自然是要傳的誇張一些才配得上傳說二字的分量,“那都是那些沒見識的江湖人士瞎傳的,靨姊姊你怎的也和那些沒出過門沒見識的姑娘們似的,被這些江湖傳言忽悠住了呢?”
李靨癡癡的笑了兩聲,卻不答話。
沈璧佳到底年紀小,沒嚐過情竇初開的滋味,不曉得這春心萌動應該是個什麼樣的做派,李靨如今這模樣,已叫沈璧佳深信了李靨果然是對沈璧嚴動了心思的。“我大哥一天到晚的就知道穿一身白衣裳到處晃蕩,扮作一副風流才子的情狀,靨姊姊,見到他本人之後,你難道沒有大失所望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