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將西邊的天空映成了鍍金的顏色,碎金流霞,柔柔的風裏花瓣落下從麵上拂過,也帶著甘甜芬芳的味道,花下伏闌的人兒唇角扯起一個極甜極柔的笑容,如此夕陽,如此晚風,縱是思念也帶著溫柔溫暖的氣息。
他許是正在操練,夕陽映著槍尖閃出點點金光,晚風溫柔的拂過他英氣的臉龐,亦有可能已經操練完,沐浴完畢正坐在帳內執一卷兵書戰策細細觀讀,讀到激賞處會不會拍案叫好,讀到記載中的缺陷時也會皺眉思索,也或許他的麵前攤開來一幅天下地圖,她的心上人正在籌謀抗金大策。
洛兒此刻滿是溫柔情懷,如畫的眉目間帶了淡淡的滿足,然而她卻不知道一個巨大的陰謀之網正鋪天蓋地而來,目標正是她和嶽飛。
鳳凰山上,臨安行在的皇宮內。趙構坐在闊大華貴的龍椅上,身邊皆是心腹內侍和大臣,均都神色緊張,眼睛緊盯對麵站著的人,此人身材高大,一看便是精幹之人,從說話的口音可判別是金國人:“我大金陛下仁慈愛民,不忍看百姓再遭戰亂之苦,決意退兵,貴國陛下卻遲遲不肯應允,是為何意?”
趙構搖頭:“劃江而治、每年貢給歲幣三十萬緡,朕皆可答應,唯獨送端和長公主和親一事,朕尚要考慮,你已有正妃,欲將公主置於何地耶?”原來這人正是完顏勉道。
完顏勉道輕蔑一笑,毫不在乎道:“陛下諸多母妃姐妹已是小妾,”他的笑中頗帶譏諷之色,“或者在浣衣院中服侍我大金勇士,小王對端和長公主心儀已久,想來總比那浣衣院中的帝姬娘娘們好上百倍了吧?”他的正妃是紇石烈家的女兒,為了政治的原因,總要尊重的。
樣子還是要做的,也帶了幾分真心,趙構閉目含淚,咬牙揮手道:“罷了,看在百姓份上,朕便舍了公主與你和親,隻是朕唯有這個妹子在身邊,需多留半年,十月完婚。至於劃江而治和歲幣,朕會盡快派大臣與你等商議,如何?”完顏勉道略一思索,便應下,也不行禮,轉身出殿,大宋皇宮內竟無一人敢攔。
如今金人一直打不下建康,天氣漸熱,許多人水土不服,便思退策,至於這退兵,也不過是哄哄宋朝皇帝,和約隻是輕飄飄的一張紙,並且,和約便是用來撕破毀約的,不過一年半年的工夫,便可再興戰禍,如今要地要錢,這番名目顯然是訛詐了,完顏勉道借著這個時機主動做和談使者,至於最後一條要求公主和親,完全是他自己加上的。
哪知宋朝局勢亦不安定,雖然各處都在開戰,趙構手裏卻連一支自己的軍隊都沒有,往年多雨的南方今年又是大旱,糧食才收上來十之四五,就是沒有同金兵作戰的地方,亦時不時地冒出幾支趁火打劫的土匪,這等境況下,他豈有個不願議和的?與他的皇位相比,洛兒的終身、嶽飛的性命自然算不得什麼了。
汴京留守司,杜充坐在書案前,盯著手裏的皇帝密劄,最終一咬牙,招來三子杜成,低低耳語幾句,杜成略略露出驚訝之色,又立刻斂去,眼中閃過一抹狠厲之色,奉命去做安排不提。杜充麵露惋惜之色。低低歎道:“嶽飛啊嶽飛……”卻又停住不語,良久,長歎一聲:“可惜了!”
這一切一切針對嶽飛和洛兒陰謀次第展開,兩人卻毫無所知,他們都不是神仙,誰又能想得到皇帝會在下降公主後忽現殺招,背後出手一刀將命中的姻緣線斬斷,令未來的駙馬置於死地呢?
所以,不久之後一個靜謐的午後,洛兒同李氏、嶽老夫人共坐閑話的時候,虎子滿麵風霜滿身塵土衝進來,雙目中滿眼血絲,身後還跟著兩名將領,一名她見過,是張憲,另一名就不認識了,不過體形魁梧,也是猛將一名,三人見她同嶽老夫人都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在猶豫遲疑,其他兩人也同虎子一樣,雙目血紅,略見憔悴,最後,虎子看了她一眼,好好的男兒竟流下眼淚:“阿姐,大娘,嶽大哥他……他為國捐軀了!”說畢不忍再看洛兒和嶽老夫人的神色,洛兒和嶽老夫人同時悚然站起,驚問道:“你說什麼?”
原來最近一段時間汴京東南方向的雍丘附近的落鳳嶺中聚集了一撥土匪,杜充的意思是直接派兵剿滅,經過嶽飛力勸改成招撫,此事便由嶽飛負責,雙方商量的快差不多了,為打消山寨頭領的顧慮,嶽飛這次親帶二十人上山商妥最後的事宜,留下張憲、王貴、虎子誰也沒帶,留下他們料理軍務。甫一入山,便將手中兵器交由山寨眾人保管以示誠意,登時博得眾好漢在心底的暗暗喝彩,待商量起招撫之事,山寨頭領更無異議,隻約好歸降日期事宜等一行人便下山回汴京。
這一帶除了落鳳嶺的好漢並沒有別的亂匪,因此大家都十分放心,加之辦完了這件大事,心情都頗為愉快。嶽飛帶領眾人行出五十裏,轉進一個山穀,騎在馬上對手下人講解道:“這種山穀是葫蘆的形狀,是設伏的絕佳之地,”回頭揚起馬鞭指著身後,雙眸如星,半開玩笑道:“比方這個時候,咱們進來以後,若有人在前後麵堵住穀口,大家夥兒可就再也出不去了!”兩旁的士兵聽他這話亦回頭瞧地形,果然是一座好戰場,山嶺陡峭,嶺上茂林密布,尤其是此時正值夏季,葉子濃濃密密將嶺上遮得什麼都看不見,在此處設伏,敵人一旦進入穀口,便是插翅也難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