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副駕駛的爸爸林國慶,性格沉穩得多,勸兒子:“別睬她,你小心開車。”
林西成發現父親的手有傷痕,問:“怎麼皮擦破了?”
爸爸看了看說:“不要緊,剛才幫他們搬東西碰到的。”
汪美麗正經起來,到底是賢妻良母,出門時就看見老公手背擦傷,帶了創口貼,她遞給丈夫,一麵說:“裴家真的要長住了嗎,沒聽小夫妻說。”
林西成知道,媽媽口中的小夫妻,是裴家老房子之前的租客。
這十年裏,裴家的房子一直對外出租,換過好幾撥房客,最後搬走的是一對和他年紀差不多的夫妻,而他雖然沒再見過裴雅,倒是碰到過幾次回來收租的她媽。
汪美麗念叨著:“他們家裏是不是出事了,張春一下子老了很多。”
林西成說:“你不是講不管人家閑事?”
汪美麗反駁道:“以後又要做鄰居了,總歸要互相了解一下,老早他們家眼睛鼻子都朝天的,結果裴雅就隻是當個英語老師嘛。”
林西成不禁皺眉:“英語老師哪裏不好,你不是一直說我有今天全靠當年的老師?”
媽媽忙解釋:“好是好,小姑娘做老師最好了,可他們家從前的口氣,不是要送女兒出國留學嗎,不是要全家移民嗎?”
林國慶提醒兒子別超速,一麵淡淡地勸老婆:“別人家的事,我們不要管,以後見麵客客氣氣就行了。”
林西成穩穩地打著方向盤,聽見媽媽碎碎念著:“肯定有事情……住了十年樓房,叫我是死也不會回來了。”
的確,大學住校,畢業後租房,工作一年貸款買房,算算日子,其實林西成“離開”新康裏同樣有七八年了。
他們家這一片弄堂房子,是老上海當年人口激增時匆忙建造的,結構逼仄狹小,和彼時租界裏那些立派的石庫門洋房有本質上的區別,是所謂的“下隻角”貧窮地區。
林西成的家,就是在三層閣樓上,全部麵積加起來不到十平方,至今沒有獨立廚衛。
而裴雅這邊,在她曾祖父那代就發跡,熬過了動蕩起伏的歲月,是新康裏唯一保留下整套獨門獨戶房子的人家。
車子停在紅綠燈前,汪美麗趴在前排椅背上,從後視鏡裏看兒子,心疼地問:“黑眼圈那麼重,昨晚沒睡好嗎,拿新車太興奮啦?”
林西成苦笑:“又不是小孩子,最近忙了點,沒關係的。”
媽媽的關心,翻來覆去那幾句,林西成雖然聽不進,倒也不厭煩,不過自己做噩夢失眠的事,他從來沒對爸媽提起。
早晨那樣的噩夢,是從今年春天開始的,記不得多少次了,林西成一次次在夢裏看見那個女人,從窗口縱身一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