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恤端詳了她們許久，然後才開口說道︰“殺死楚王熊珍，何其難也？你是要我重金尋找刺客，效仿專諸刺殺吳王僚嗎？但是魯國與楚國相隔千裏，前往楚國的關卡眾多，新國都城高池深，穿犀牛皮的宮甲圍著重重的楚宮，我聽聞楚王經曆過一段流亡生活後變得很謹慎，刺客恐怕難以進入。”
莫邪卻沒有絲毫退卻之色，她說︰“我知道刺殺之事很難，我一度想要親自潛入楚宮殺他，可惜我能鍛劍，劍術卻是不精，所以我想學的不是專諸，而是伍子胥。”
“你想學伍子胥的謀國複仇？”趙無恤啞然失笑。
伍子胥複仇的事跡這幾年已經傳遍了全天下，他本來為楚國的臣子，但是宗族卻被楚平王和令尹子常屠滅，伍子胥十分的憤慨，抱著公孫勝投奔了吳國。他協助公子光刺殺了吳王僚篡位，之後又協同孫武帶兵攻入楚國國都。
當時楚平王已經死了，子常也逃走了，伍子胥忿忿不平。挖掘楚平王的墓，鞭屍三百，以報父兄之仇，又帶著吳人搬入楚國的宮室，公然地瓜分楚王、令尹、司馬等貴族的妻妾家眷，將過去幾年的苦悶發泄殆盡。
莫邪作為一個久居吳楚的人，自然也清楚其中的事跡，但是趙無恤聽她說要效仿伍子胥複仇的法子，卻覺得有些可笑。那是隨便誰都可以學得來的嗎？
伍子胥複仇，是選擇到楚國的死敵吳國去輔佐，他的才幹、他的自負與驕傲讓他有信心這麼做，但是這事情放到莫邪這個攜帶幼子的寡母身上，就有些不對味了。
莫邪卻渾然不畏懼，她舉起因為常年冶鐵鍛造而滿是灼傷的雙手，展示給趙無恤看︰“雖然我沒有伍子胥的經略才能，但我卻有這一雙手。”
趙無恤說︰“女子的手能撫養幼兒，能織造布匹，卻不能讓千乘小邦獲得與五千乘大國為敵的力量。”
莫邪卻斬釘截鐵地說道︰“能！我能做得到！”
“大將軍這裏不缺能臣悍將，卻缺少甲兵之利，我能鍛造出精良的兵刃，讓你的兵卒武裝起來，一兵抵擋楚人五兵。這些獻上的劍戈隻是第一批，我能讓鐵兵刃批量出產。戟、矛、箭鏃都可以，隻要大將軍願意，完全可以用這些兵刃與楚國為敵。”
“莫邪，倒是我小覷你了。”趙無恤肅然起敬，朝她微微的一個鞠恭表示歉意。
“但是我還有一件事不明白，為何是我？天底下比我有權勢的國君、執政多的是，你為何覺得我能為你複仇？”
莫邪滿是紋麵的臉上有些黯然：“我的父親歐冶子帶著湛盧寶劍逃離了吳國，吳王闔閭深恨我們一家，所以我不能投靠吳國。放眼北方幾個能對楚國有威脅的大國，越國、秦國、齊國都與楚國交好，也不可能去。能與楚國為敵的國家，隻有晉國，這本來隻是個念頭，直到在群舒遇到大將軍派去的人之後，才有了實現的可能。”
趙無恤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你雖然是個女子，雖然在群舒僻居數年，倒是頗知道些邦國大事。可惜你來的地方不是晉國，而是魯國，我是魯國大將軍，卻不是晉國的卿，為了你與楚王為敵。”
他欲擒故縱地搖了搖頭︰“如今魯國初安，外敵未熄，我暫時還沒有這個心思，也沒有那麼大的手筆。”
莫邪急忙說道︰“我畢竟是在越吳楚之間遊走，父親也與多國國君有往來，所以知曉一些邦國的關係。我不知道晉侯是怎樣的人，但我卻看得出來，大將軍可以幫助我複仇的人。”
“何以見得？”
“傳聞湛盧見到吳王德行不好，便潛行進入楚國，這都是編造的，但是我們劍師的確善於觀察一國的興衰。我來到魯國後好好的觀察了一番，大將軍已經是魯國的主人了，而且懷有大誌向，比起吳王僚、楚王熊珍等人強多了，你的雄心倒是頗似於吳王闔閭。”
趙無恤被這句話勾起了興致︰“我像吳王闔閭？你倒是說說看，有哪些相似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