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性子本就老實怯懦,又因在莊子裏被呂氏欺淩嚇唬壞了,衛臻在莊子裏時極少開口說過話,便是見了任何人,皆是往阮氏身後躲,跟隻貓兒似的,顫顫巍巍的,十分可憐,一個堂堂府裏的娘子被欺淩成了這幅模樣,薛氏心裏頗有些感慨。
薛氏乃是衛家的家生子,打小便是受衛家的恩惠庇護長大的,年輕那會兒被府裏的人欺淩,還是被老夫人施恩所救,後來成親嫁人後便搬到了這個莊子裏來生活,而她底下的女兒女婿皆在衛家當值,吃著衛家的米,便要替那衛家幹活才是,這十多年來,薛氏雖窩在這莊子裏,卻依舊兢兢業業的想要幹好自己的本職活計,也算是替衛家效一份力吧。
如今看著衛臻這幅模樣,心裏不知作何感想。
她如今年紀大了,在莊子裏又說不上什麼話,以前老莊主們掌管莊子時還聽得進去她們這幾個老貨的話,如今這呂氏硬起了,又潑辣難纏,委實不好惹,便是有心想要幫襯,大多數時刻也頗有些無能為力,隻能在吃食上偷偷地塞著給著些。
以往這七娘子見了人便躲了,如今倒是軟軟糯糯的與她說起了話來,雖然開口依舊有些磕磕碰碰、結結巴巴的感覺,但是聲音軟綿綿的,又定睛一瞧,隻見這七娘子生得白淨好看,眉眼真真整齊,倒是討人喜歡,就是太瘦了,都瘦得隻剩下皮包骨了,頓時有些憐惜的摸了摸衛臻的小臉道:“老奴正好也要過去那邊,七娘子您又傷了腿,倘若不嫌棄的話,老奴順道背您過去吧?”
衛臻聽了似乎有些詫異,隻抬眼瞧了薛婆子一眼,猶豫了片刻,方緩緩點了點頭。
薛婆子便咧嘴笑了,蹲到衛臻跟前。
衛臻踟躕片刻,笨手笨腳的爬了上去。
這個莊子對於衛臻來說並不大,不過是一個三進的小院落,院子十分老舊了,裏頭的陳設也漸漸有些腐朽的氣息,整個院子合起來還不足原先她住的院子一半大,可是,若叫她重新選擇,她寧願選擇如此陋室好好生活,也不想再被困在那一方天地裏浪費光陰了。
衛臻她們所住的西廂房距離豬圈有些距離,得到繞出三門,繞到後院最後頭的柴房外頭,路過三門時,隻忽而聞得前院熱熱鬧鬧的,傳來陣陣喧囂聲,衛臻忍不住扭頭往後瞧了一眼。
薛氏見了,腳步慢慢停了下來,亦是回頭瞧了一眼,猶豫了一陣,方歎了一口氣道:“聽說今兒個府裏來人了,眼下馬上便要到年底了,應當是過來對賬的罷?”說著,隻皺眉嘀咕了一陣:“怪事?今年對賬怎麼較往年提前了那麼久?”
說罷,歪著身子瞅了瞅背上的衛臻一眼,方低聲喃喃道:“哎,老婆子我原先還以為是來接人的了,卻未料,竟隻字未提···”
說罷,隻覺失言,便立馬止住了嘴,又或者,是琢磨著衛臻年紀小,尋思著她應當是聽不懂吧,又或許是實在瞧不下去了,這才忍不住嘮叨了兩句。
身後的衛臻聽了卻是愣了片刻。
府裏此時來了人?
是在這個時候麼?
就是在這個時候麼?
若是沒記錯的話,約莫就在這個時候,衛家將要離京,而祖父在離京的路上去世,雖那個時候衛臻母子對於老爺子去世之事毫不知情,可後來年年祭奠,每年十月二十六乃是祖父的祭日,每年這個日子,祖母都要領著衛家全家老小給老頭子拜祭的,怎能忘得了。
而當年審問呂氏的時候,據呂氏透露,府中曾派人來接過衛臻母子。
據說還是衛家老爺子主動提及的,那個時候老爺子其實已經病危了,不過一直未曾對外公布,旁人並不知情罷了,衛家老爺子想要在臨死之前回京一趟,瞧一瞧曾經作戰過的疆土,順便當做告別,不過彼時大老爺任職的詔書還未曾下來,唯恐他這一回京,恐生些什麼變故,便一拖再拖。
那個時候老爺子怕是知曉自個的身子狀況,估摸著時日不多了,便將整個衛家的子子孫孫們都做好了安排,其中,竟然也提到了衛臻,說了那麼一句“聽說七丫頭命大,小命留了下來,既然人無礙了便接了回來罷。”
於是,五太太殷氏當真派了人來接,隻是後來有人給呂氏偷偷報了信,於是莊子裏給府裏回了話,隻道七娘子因那場大雪的緣故不甚摔斷了腿,彼時正在莊子裏休養,壓根動彈不得。
恰逢忽然之間京城裏來了信,大老爺派了人來要接二老接二位遠在老家的弟弟們回京生活,原本殷氏琢磨著年前太趕,怎麼著也得到年後去了,豈料老夫人竟然欣然同意了,接了信後當即便開始著手吩咐收拾東西去往京城過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