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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那西廂房裏。

冷,鑽心的冷,宛若整個人躺在了冰窖裏似的,冰冷刺骨。

疼,隻覺得全身哪哪都疼,頭疼,腳疼,全身都疼,然而最疼的卻是肚子,隻覺得整個肚子不斷往下墜,疼得快要掉出來了似的,疼得隻想要整個卷縮起來,卻發現四肢僵硬住了,完全動彈不得。

周圍靜悄悄地,卻又時不時傳來陣陣嗚咽啜泣聲,在寂靜的屋子裏顯得有些淒涼,有些瘮人。

衛臻緩緩張開眼,視線一片青白,神智有些恍惚。

“安安,我可憐的安安···嗚嗚···”

“趕快醒來,趕快醒過來···你要是醒不過來了,可叫姨娘怎麼活啊···”

“姨娘也不想活了,姨娘也要跟你一塊去了···嗚嗚···”

誰在哭?

安安?

安安是誰?

這個名字如何這樣熟悉?

哦,對了,安安這個名字好像是她兒時的乳名,難怪她覺得這個名字既陌生又有些熟悉,這個乳名知道的人不多,已經有好多好多年沒有聽人喚過了,難怪一下子還沒有反應過來。

是她嗎?

在這個世界上能夠這樣喚她的人,唯有一人。

哭什麼?

她如此難受,這是要死了嗎?

她死了,整個天下會為她哭的怕也就剩下這麼一個人了吧,所有人全都厭惡她,憎恨她,卻又個個忌憚她,畏懼她,麵上皆恭恭敬敬的,然而私底下卻恨不得將她生吞活剝、千刀萬剮了,她若是死了,無人傷心,無人難過,所有人怕是都恨不得燃放炮仗慶祝了罷。

想到這裏,熟悉的疼痛感慢慢拉回了她的思緒。

哦,她記起來了,那種鑽心的疼痛,便是被打到了十八層地獄都是忘不了的——

那是她嫁到太子府的第六個年頭,她身子骨本就弱,卻生性要強,嫁到太子府後,因太子的厭惡,便將滿腔怨言憤怒全都發泄到了他的後院,她過得不好,便也要他討不了好,她日日與後院裏頭的那些個女人們勾心鬥角,明爭暗鬥,她行事本就毒辣狠絕,又有幾分手段,打壓排擠,陷害汙蔑,橫豎他寵一個,她便發了狠對付一個,是鬧得整個太子府鎮日不得安寧,有那麼一陣,整個太子府裏的女人們皆不敢輕易親近太子,那是她最驕傲自滿的時刻。

然而殺敵一千卻自損了八百,她並非金剛不壞之身,日子久了,也勉不了受了旁人的迫害,子嗣艱難便是其中一個,為此,她便愈發瘋癲癡狂,然而舊人一個個出,新人一個個進,跟雜草似的,永遠也斬除不盡,除了不少敵人,卻也樹立了更多頸敵。

其中一個便是她那個高貴柔弱的嫡姐,衛家的六娘子衛綰,所有人都親昵的叫她綰綰,她柔弱善良,楚楚動人,卻唯有衛臻一人知她溫聲細語背後的陰毒。

那是她知自個有了孩子後的第十日,得了這個消息後,整整十日未曾踏出過屋子,一個人鎖在屋子裏,先是驚恐、難以置信,緊接著整個惶恐不安、不知所措,到最後慢慢開始歡喜,甚至狂喜,整個人、整個心境徹底的平和下來了,原來男人使人瘋癲,孩子卻能慢慢的讓人冷靜下來。

她曾激動亢奮起來的時候,唯有用刀子,見了血才會慢慢平複,那刀子有時割在自己手腕上,也有時劃在婢女的臉蛋上,如今,有了這個孩子,即便不用見任何血,也依然可以神奇的安靜下來了。

那種感覺是她活了這二十二年以來打頭一回感受到。

然而,不過才十日,她享受的所有美好竟然悉數到了頭。

先是渾身無故酸軟無力,然後是背冒虛汗,緊接著開始頭暈目眩,四肢隱隱發抖,緊接著整個人開始神色恍惚,腦子跟神魔控製住了似的,不能思考,不能想事,一片呆滯,漸漸地全身軟綿躺在床上竟然爬不起來了,到最後竟是全然動彈不得。

她害人無數,知定是遭人毒手了,然而,等反應過來時竟然連話都快要說不出來了,結結巴巴、磕磕碰碰、咿咿呀呀的的命人去請太醫時,身邊侍奉的幾個丫頭每每恭敬稱是,可是,一日又一日,太醫卻始終沒來。

她先是憤怒瘋癲,眼珠子都快要瞪了出來,隨即慢慢的開始感覺到恐懼膽寒,其實,害了這麼多人,她壞事幹盡,她已經做好了被人隨時報複的準備,死又何懼,可是,真到了這一刻,尤其是得知有了孩子後,她才剛開始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這樣一日又一日,不知到底過了多久,慢慢的,她能夠感受到氣息的衰弱,生命的枯萎,死亡的恐懼正在一步步接近,不知道肚子裏的孩子是不是早就已經不在了,那種生不如死的折磨,生生摧殘著人的心智,到了這個時候,死亡或許才是唯一的解脫,然而日日有人給她灌送湯藥,為她續命。

那個時候,她將整個太子府所有人全部都當成凶手一一設想過了無數遍,卻壓根一無所獲,任憑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在整個太子府,還有誰能比她還要陰毒,沒想到她一生殺人無數,到頭來自己卻是死得最慘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