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三更跟隨陳叔寶進入船廂之中,隻見廂內輕紗微掩,紅燭暗亮,更有三四名女眷,環立左右,當中坐著一個女子,手撫朱琴,身後另站有兩名青衣女子,一人手抱琵琶,一人雙手持蕭。
“嗡”的一聲輕響,當中那女子柔聲道:“列位請坐。”聲音清亮如黃鶯,透人心扉。
眾人當即坐下,陳叔寶吩咐侍女斟酒,笑道:“青蘿姑娘,這幾位是我的朋友,你可要好好唱一曲,別丟了我的麵子。”
正中坐的那女子,豔名青蘿,乃秦淮河的花魁。隻見她微微點頭,嚶聲說道:“既然是陳公子的朋友,自然都是雅客。”說著輕撫朱琴,偷偷看了柳三更一眼,隻見他衣著破爛,頭發蓬鬆,一副邋邋遢遢的模樣,又道:“方才聽聞公子高歌一曲,詩詞優美,卻頗有顧影自憐之意,小女子聽著著實歡喜,不知公子可再念一遍否?”
柳三更從小到大從來沒有被人誇過,尤其是稱讚出自絕世美女之口,當下不由得臉色一紅,頓有些扭捏之態。
陳叔寶笑道:“能被青蘿姑娘稱讚的人,那可是三生有幸的。就好比在下,自詡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做出的詩,卻難入青羅姑娘的眼哩。”
青蘿掩嘴一笑,道:“你又來胡說!你那首《後庭花》我早已唱得極熟,如今秦淮河上誰家姑娘不會唱《後庭花》,那才是丟人呢!”
陳叔寶哈哈大笑,跟著又道:“柳兄弟,你做的詩雖是全然不通章法,聽著卻極為優雅,更有大氣磅礴,英雄銷魂之意味。方才青蘿姑娘也說啦,你可否再念一次,我等也好譜寫成曲,他日傳唱坊間,定能流傳百世。”
柳三更聽陳叔寶也稱讚自己,當下微微一笑,道:“這首詩也不是我所作。而是……”說道此處,心想即便自己將蘇軾搬出來,他們也不知道,當下接著道:“既然陳兄及青蘿想聽,我便再背一遍。”
說到此處,當下飲盡一杯酒,朗聲念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
念罷,陳叔寶拍手叫道:“好一個‘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但願人長久,千裏共嬋娟。’好極,好極!當浮一大白!”說著端起酒杯,敬柳三更和黑蝠天王。
黑蝠天王自坐到這裏,始終閉著雙目,他帶著麵罩,旁人就連他是何模樣也難以看清,陳叔寶見他不肯端杯,又閉著雙眼,一副看不起人的模樣,心中已有些不喜。好在柳三更舉杯相迎,他微微一笑,便不再理會。
陳叔寶船中的酒,乃是數十年陳釀,酒香撲鼻,聞一聞便神清氣爽。柳三更本就喜歡喝酒,何況今日喝到的乃是古之佳釀,當下暢飲十餘杯,直呼好爽。
站在柳三更身後的一個侍女,每為柳三更斟酒之時,便眉頭微皺。這一切都沒逃過柳三更的眼睛,他知道是自己身上太臭,是以那侍女覺得難聞,當下不禁有些羞愧。
這時青蘿輕撫幾下琴弦,隻聽幾聲清雅之聲,隨即又是一頓,隻聽她輕聲歎氣。
陳叔寶道:“青蘿姑娘何故歎息?”
青蘿道:“這位柳公子所作的詩實在太妙,我竟難以為其譜一首曲子來,是以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