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我,然後說道:“你摘了眼鏡?”

我又嗯了一聲。

阿爺看了我兩眼,表情很沉重,然後他說:“以後沒事在外麵,不要隨隨便便摘了眼鏡。這個世界上能人還是有一點的,萬一被他們看出來了什麼,也是麻煩。”

我站在那裏,阿爺想了想,從一旁的小方桌上頭拿了茶杯,桌子上頭有個小鐵盒子,他抓了一把茶葉。

我去牆角拿了水壺來,水壺裏頭沉甸甸的,我想了想倒在了那茶杯裏。奇特的是,那水壺裏頭的水居然不是熱的,一絲熱氣都無,我正準備住手去找熱水,聽見爺爺說:“不用換,就用這個水泡。”

我一頓,繼續往杯子裏頭倒水,奇異的是,那茶葉在這一絲熱氣都沒有的水的浸泡下,居然緩緩的舒展開了。而原本的清水也漸漸的變成了一種帶了淺綠的色澤,但是跟一般茶葉泡出的茶色不同,那淺綠的色澤好似帶著某種妖異的光,擢奪著人的目光。

我愣愣的看著,就看見阿爺端起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小口。他的神情似乎在飲下這茶水的瞬間就變得愜意了不少,他轉過臉直勾勾的盯著我看,我站在那裏,隻覺得心跳突然加速了起來。我預感,眼前的阿爺一定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要和我說!

果然他開了口:“你知道為什麼我一定要你這個假期回來一趟麼。”

我搖了搖頭,他看著我,以一種前所未有的嚴峻口氣說道:“因為快要來不及了。”

“來不及什麼?”

阿爺看著我,然後他的神情特別嚴肅。

“阿柯,有些事情你要信這個邪。你應該也知道你自己從小眼睛就跟別的人不一樣,你是能窺見很多人的命數的。但是正因為這樣,你自己的命其實從小就注定了。你知道麼。”

我其實有點沒太聽懂。但是阿爺已經閉口不說話了。

回到房間的我安靜的坐在那裏,我還在思考剛才阿爺說的那一句“快要來不及了”,是什麼意思。

阿爺沒有具體給我解釋,隻讓我明天再來主堂屋一趟。

鄉村的晚上黑得早,傍晚有人來敲門,我一打開,原來是二嬸給我送飯來了。這個淳樸的中年鄉村婦女,在麵對我這個大學生的時候始終顯得有些拘束。

她局促不安的搓了搓手,然後遞給我一個小籃子,上麵還蓋了布,她的聲音帶著濃重的根深蒂固的鄉音。

“本來想說給阿柯你做頓好的哩,結果下午嚇得我魂飛魄散哩那心呦,沒空做硬菜,阿柯你將就吃點哈。”

我二嬸其實生得不難看,就是皮膚粗糙了一點,雖然不過三十出頭,笑起來臉上的皺紋也是蠻明顯的了。我二嬸久在田地操作農務,又要料理家務,所以人顯得比同齡人老,但是看起來倒是沒什麼憔悴的樣子,精神頭還是足的。

我接過了那籃子,遲疑了半晌,還是決定開口提醒一下。

“二嬸,你回去讓二叔用雄黃酒摻在洗澡水裏頭泡泡,村子邊上不是有個香火盛的廟麼,你帶二叔去燒柱香,也好去去晦氣。”

“好好好,我回去一定跟你二叔講!”

二嬸連忙忙不迭的答應了,看向我的眼神滿是信服。

“我都聽你二叔說了,下午是你硬攔著不讓他走三峽彎的!這事兒都得謝謝你,趕明兒二嬸給你送一籃雞蛋來,你可千萬別不要。”

二嬸從小在這村子裏頭長大,對於我這種在外頭讀過書的信服的不得了。

“阿柯你是個有本事的人,你二叔那個渾人不清楚。我是清楚的,你爺爺當年那可是……”

“沒事了二嬸,你快回去吧,回去還要看著小龍寫作業呢。”

我微笑著打斷了她二嬸的話。

二嬸默默一愣,然後恍然大悟的樣子。“是是,你瞧我,這一打開話簍子就收不住。那我先走了,這碗筷你回頭放門口就行,我明天早上來收!”

我微笑著點了點頭。我其實已經挺久沒有回過雙陳縣了,最少也有幾年了。小時候父母工作忙,就把我寄養在雙陳縣的爺爺家裏頭,後來我年紀大了該上學了,父母就覺得在鄉下呆久了沒有好處。畢竟雙陳縣位置偏遠,沒有什麼好的教育資源,就讓我回了市裏頭讀書。

我父母也動過把阿爺一起接到雙陳縣的念頭,阿爺死活不肯挪窩,打定主意要在雙陳縣過一輩子,我的父母無計可施,也隻能隨他了。

我這一次放假一個人到雙陳縣來,是阿爺直接打電話到學校,說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我講,要我千萬千萬要回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