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澤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
畢竟，這種死亡將至的感覺，前一世時他就有過深切體會，穿越重生後雖然早已將之忘在腦後，但到此刻，還是不期然的泛起心頭。
說來也是搞笑，別人穿越都是正當年，不說野心勃勃，最起碼也是滿腹幹勁，憑此穿越機遇總能做點事業出來。而自己呢，耄耋之年自然老死，再有意識的時候，就成了這方世界的一名新生兒。際遇之怪，穿越同仁中，就算不是獨一份，也該十分稀罕吧。反正，原本世界自己年輕時候看的網文中，就沒有這樣的主角。
想到這裏，顧澤索然一歎，卻是不知覺想起了前世的兒孫等親人，但他們的麵貌早在不知什麼時候就變得模糊，甚至過往一些太過具體的記憶都斷難想起。就算有，也隻是自己大腦編製的虛假劇情吧。不過，這樣的劇情景象全說虛假也不對，肯定會有些源頭。
所以，那些劇情本質上來說，應是某些經曆留印腦海後的再加工。
“我要吃肉羹，百果酒還有沒有？”顧澤近乎喘息的說著。
伺候在身側的顧省聽聞，近乎慌急的說道：“快，父親要喝百果酒，要肉羹。”
屋內床邊眾人中，立馬就有一個地位最低的匆匆離開，吩咐沒資格進屋的其他人去置辦。
“父親，您還有什麼要吩咐的？”顧省關切問道。
顧澤卻不理他，視線從顧省身上離開，從床邊一張張熟悉的麵孔上滑過。
顧鐵弓戰田衛，六姓話事人基本都在。
不過，該交代的早就交代好了，顧澤這個時候就隻想一個人靜靜，然後喝完酒，吃完羹，咽氣了事。或許等不到羹來酒至，自己就咽氣了。但要出言趕他們出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畢竟，人家來送自己最後一程，孬好都是一番好心意。
這次，應該不會再穿越，重生成一個嬰兒了吧。
剛穿越過來那時候還真是嚇了一跳，一個暮氣沉沉的老頭子忽然間就成了一個皺巴巴的新生嬰兒，換誰都會嚇一跳吧。
奈何，心境不再，這一份暮氣雖然讓自己沉穩，並借此度過種種危機，但此刻想來，卻是錯過很多少年該有的歡樂。
然而，現實是，又哪裏來的勞什子歡樂。
顧澤看著周圍全都是一副元謀人嘴臉的子嗣和族人，深深歎氣。
如果說，穿越這種經曆是件改變命運的好事，但要是穿越到原始時代，恐怕隻會讓正常人感覺生不如死吧。
所幸，自己是老頭子穿越，靈魂自帶的深重暮氣反倒成了好事，或者說，因為貪生，哪怕是這樣的原始世界也能接受。畢竟，能活著誰又願意死呢。
“但還是懷念原本那個世界啊，有空調，有電視，還有廣場舞，多好啊。”顧澤又是一歎。
“所以，如果能再次重生，最好能夠記得原本世界的那些知識。至於這一世，乏善可陳，乏善可陳。”
也是這時候，他感覺自己真的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呼吸困難，意識自然也就越發混沌。
“嘖，還沒好好感歎以往的辛苦拚搏，這就要死了。”顧澤想著，接著又想起前些日子，自己是回憶過那些過往的。
但也就這樣了，隻能通過回憶過往證明自己還活著。
“那些崢嶸歲月喲。”顧澤闔上雙眼，艱難的呼吸著，全部精力翻閱腦海中的記憶，“也算不虛此行了吧。文明的種子已經生根發芽，曆史進程大大縮短，用不了幾代，王國建立，這片大地將深深烙上我顧澤的印記。不負此生。”
想著，顧澤感覺自己被人環抱著扶了起來，微微睜眼，卻是念念不忘的百果酒來了。
部落農業雖然發展鼎盛，但是用來釀酒的糧食還是沒有的，畢竟地裏多一份產出，就能多養活一個丁口，但這本該叫做猴兒酒的也不錯。
盡全力張開嘴，微微一頓，就有清香撲鼻的酒液滑過舌頭，涼涼的感覺之後，是微微的麻。顧澤欣慰的發現，自己的神經係統還沒有完全失靈，最起碼腦袋部位沒有。
但也就到此為止了，隨著酒液被本能般咽下，顧澤翻起白眼，意識輕飄飄的越升越高、越升越高。
“我的肉羹！”
意識泛起最後一個念頭，然後便陷入徹底的靜滯。
顧澤咽氣了，圍在床邊的六姓眾人確認這一事實後，齊齊嚎哭起來。他們的姓，他們的名，本就是床上這位老者所賜所起，於眾人而言，顧澤之死所帶來的悲戚絕對發乎真心。
“咦，真是神奇。”
巧合的是，這個時間節點，眾人看不見的維度，一個可以稱為偉大的存在審視世界時，‘看’到了這一幕。祂稍微駐留，一瞬間將這個部落中的種種景象，田野、打鐵鋪、陶器、木石構建的房屋、雞犬牲畜等等等等，收入眼中，當即便感歎一句，接著運轉神通，頓時就有一個看不見的手，在顧澤屍體的腦袋部位來回摩挲。
霎時間，便見點滴灰色顆粒從顧澤的眉心處絲絲縷縷的勾連而出，最終變成一顆灰色霧珠，被這位存在帶入祂存身的維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