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北亭卻在此刻呆住了,腦中陷入了一片空白,麵對著荀黛兒遞過來的綾絹,也僅是下意識伸手接住,隨後又呆愣愣地目送著她轉身離開,直至不見。
又過了好半晌,慕北亭才終於從呆愣的狀態裏緩過神來。他緩緩低下了頭去,心中感慨萬千,暗忖在過往的歲月裏,還從未有過這樣的一張容顏能令他如此心動。
細長勻稱的鳳眉,如皓月明星的雙眸,玲瓏瓊鼻,粉腮微暈,一張櫻唇小口紅潤亮麗,整個人清麗絕俗,卻又不失溫柔綽約。
想到此處,他的心情愈發激蕩難平,暗道:“隻怕是天上的仙女也不過如此了罷!”
再移目望向手中的綾絹,又兀自揣測道:“她對我展露了真容,又贈以綾絹,莫不是對我…對我有了情愫?”
一念及此,他隻覺一股熱血瞬間湧上心頭,當下隻想放聲長嘯,以抒發此刻歡喜之情。
但他終是忍住了,隻因此刻又有另一個念頭躍上了他的心間:“可我身無長物,又非官非商,有的僅是一點江湖中的虛淺薄名,但這點虛名又何足為道呢?她是名門閨秀,我…我如何能配得上她啊?何況她父荀樾素來對江湖中人輕疏排外,即使她有心意待我,隻怕她父荀樾也容我不下…”
他如此想著,忽又開始患得患失起來,興奮的勁頭也瞬間低落了下去。
正自恍恍惚惚之間,他忽覺後背被人輕輕拍了一下,頓時嚇了他一跳,急忙回頭看去,卻見來人乃是盟中兄弟單於山。
這單於山是因走貨姑蘇時碰巧遇見了林宗汜一眾,於是也就跟隨著一同前來參加慶典。他五短身材,大大的腦袋上長了一對細眼,但見慕北亭回頭,當即眯眼成線,訕笑道:“北亭兄是在等人嗎?”
慕北亭一驚,隻道先前的一幕已被他撞見,眼下是要來戳破自己心思,當下也不敢冒然轉身,而是暗翻手掌,先把綾絹握於掌心,隨後慢慢縮入袖中,然後才轉過身來,笑問道:“於山兄,你…你是尋我有事嗎?”
單於山忽然露出一個無奈笑容,歎道:“這院裏的各路朋友多到咱們席位上拜會敬酒,可你二位當家人倒好,舞獅一結束就全沒了蹤影。大夥兒眼下沒了主心骨,拚起酒來就不免弱人三分,你要是再不回去,眾兄弟們隻怕堅持不住啦!”
慕北亭見是虛驚,暗裏舒了口氣,笑道:“此次與會的眾位兄弟都不甚酒力,倒是難為他們了。走罷,咱們這就回去把場麵找回來。”說完拉起單於山就往酒席走去。
可這回入席再飲,慕北亭卻已然不在了狀態,往日裏可十數壇不倒的他,今日隻喝過了四五壇後便覺頭昏眼花。又坐等半晌,仍是不見林宗汜歸來,便托詞尋人出了園去。
他信步而出,不知不覺間就走到了荀府的前園花池處,此時眾人均都聚在了中園和內園飲宴,前園倒是難得清靜了下來。他尋了一處台階坐下,靜靜看著呈於眼前的夜景。
今夜院內處處張燈結彩,明亮的燭火之光將園內照得似若白晝。先前他與眾人兼程趕路來的匆忙,並未細細品賞過此園景色,此刻有閑坐定,方才上心觀賞起來。
姑蘇園林甲於天下,這是眾所周知的事兒。荀家是姑蘇大戶,園林的品質也自然不會失了水準。慕北亭坐於台階之上,眼前便見月榭星台軒宇玲瓏,近旁盆栽盈庭花團簇簇,兩側梅蘭竹菊相應成趣,池塘中屈曲流波交相輝映,即便在這夜晚觀賞,也屬一派仙境美景。
他看得是心曠神怡,心裏由衷讚歎不已,心想此園就算與王禦史的“拙政園”相比,隻怕也是不遑多讓。賞看了一會兒,心中又莫名想起了荀黛兒,當下伸手入懷掏出了那塊綾絹,湊到眼前細細端詳起來,心想:“她是不是已經休息了?我應不應該去找她呢?我…唉,也不知明日別後,何時才能再見到她…”
正當他胡思亂想間,忽聽得身後傳來了一個悅耳的聲音問道:“慕大俠,你怎麼在這裏呀?”
聽到了這聲呼喚,慕北亭瞬間呆住,胸膛裏驟起一股熱血上衝至頂心,驚喜歡愉之情瞬間躍上心頭,但緊接著又慌張失措起來,匆忙站起身,手裏的綾絹也急忙藏了起來,語無倫次道:“我…我在…我在看綾…啊!不是的,我在看園中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