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他撫著頭想要撐起身體,卻感覺腦袋似有千斤重,頭痛欲裂,怎麼也使不出一絲力氣。
桐青悒伸手將他掙紮著起來的身體輕輕壓回床上,靜靜地立床邊看著他,麵容逆光有些模糊。
那道沉默的目光令桑緲有些不自在,更何況他現在如此狼狽,連動一下的力氣也沒有。他不記得他是怎麼回到房間的,但如此足以說明他輸給了穆梟,沒能堅持住。
“為什麼要逞強?”低沉沒有起伏的聲音突然響起。
桑緲一怔,抬眸望向那張模糊的臉,心底竟莫明的有一絲慌亂。他看不清桐青悒的神情,卻清晰地感覺到灼亮的目光直直盯著他,仿佛能穿透他臉上冰冷的麵具一般。
他瞥開視線,不去看他:“卑職無能……”
“明知道是陷阱,為什麼還要跳?”
“對不起,殿下……”
“我說過,我不需要你為我赴湯蹈火,不需要你的犧牲,更不需要你的自以為是!”那一聲不重不緩的聲音如風掠過寒冰。
桑緲將目光落向房間黑暗的一角,沙啞平靜地聲音緩緩響起:“不管殿下需不需要,桑緲隻是克盡職守,履行身為禁衛領軍的職責罷了。”
“……”桐青悒一動不動地沉默著。
房間的空氣變得有些僵硬,燭火發出微弱的“嗶剝”聲,猶如他平靜冷清的眼底隱隱跳動的火花。
許久,他忽然歎息一聲,聲音中透著一絲無奈:“我真想看看麵具下的那張臉……是不是也如鐵一般冰冷。”
桑緲的身體驀地一僵,昏暗的光線隱去了麵具下那半張臉上的一絲僵硬。
桐青悒又沉默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轉身,抬手揮滅燭火,離開了房間。
夢境一般的黑暗再次籠罩。
再次醒來的時候,桑緲發現他居然是在馬車上。天空仍舊下著淅瀝的小雨,路上一片泥濘,馬車行得有些顛簸。
車簾上映著兩名禁衛的身影,他探身望向窗外,竟看到桐青悒披著簑衣簑帽騎馬走在雨中。他愣了一下,倏地掀開了車簾:“停車!”
專注駕車的兩人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趕緊收緊韁繩。不等車停穩,桑緲便跳了下去:“卑職該死,讓殿下淋雨實屬不該,請殿下上車。”
桐青悒麵無表情地瞄了他一眼,吐出兩個字:“上車!”
“請殿下上車!”細雨中,桑緲拉住馬韁攔在馬前。
“我再說一次。”桐青悒冷冷開口:“上車。”
桑緲抬目望向他,清冷如水的眼底掠過一絲複雜的神色,最終卻仍舊垂首,一動不動地說道:“多謝殿下體恤,卑職現已無礙,還是請殿下上車避雨吧!”
驀地,一陣勁風迎麵而來,桑緲敏銳地退後一步,下意識出手格擋直襲他咽喉的掌風。
“啊!”他一驚,在看到桐青悒漠然清冷的麵孔時倏地收手。
“殿下!”貝葉、貝竺驚呼一聲跳下馬車衝過來,跪求道:“請殿下息怒!”
“帶他上車。”桐青悒掐著桑緲的咽喉,驀地將他甩開,然後回身上馬瞥向兩名禁衛淡淡說道:“不要再有第二次。”
兩名禁衛的臉色微僵,連忙應聲:“是。”
貝葉扶起跌倒在泥水中的桑緲,關切地看了他一眼,垂首懇請道:“領軍,請上車!”
貝竺已經掀開了車簾,站在馬車邊等著。
桑緲站起身,隨手抹了把臉上的泥水,一身青衫沾滿了汙泥,雖然狼狽他卻仍挺直著肩背緩緩走到桐青悒的馬前,恭身行禮道:“謝殿下!”話落,默然轉身踏上馬車。
梅雨季節,天空總是陰沉沉的,一場雨接著一場雨。
朦朧的細雨一路伴隨著他們,從那曲城郊落到下穹東境城市孜托城,再一路時落時停地陪著他們到達蘇毗城,整整七天,天空沒有放晴過。
天色漸亮,蘇毗城青石壘築的城牆緩緩在晨霧中浮現。下穹的氣候遠比上、中穹寒冷,已是六月,清晨的霧氣仍然透著沁人心脾的涼意。
當一行人馬停在穹王府門外時,正值侍衛交崗。看到風塵仆仆的人馬,侍衛們有些驚訝,這個時間會有誰造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