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白穀主多少調養,姚折語的病已有了很大起色。到了年關,她已經能下地自己走路了。
在大晉,除夕夜一家人就要圍坐一桌,有團團圓圓的寓意。縱然是天家門楣,也是如此。即便是駐守千裏之外的番王,也要在這一天趕回長安。
身為當朝太子,陳敬端的一舉一動都有千百雙眼睛盯著,他稍有一絲不慎,都會被掛上禮數不全的罪名。
因而大年夜當天,更聲四響,他便已起身洗漱。褪去便衣,他換上一身絳紫官服,金線繡成的巨蟒仿佛在隱隱湧動,他束發玉冠,將人襯得愈發氣宇軒昂。絕對叫人挑不出錯來。
他曾應承過姚折語要帶她去禦花園賞花,因而東宮的車馬並未直驅入宮,而是到姚府走了一遭。
這一路有福公公隨侍,宋清澤得已留在東宮,落個清閑。
主子不在,也沒有福公公多加管束。這麼個大喜日子,下人們便翻了天。在偏房偷偷支了個火爐,眾人團團坐,有說有笑的打起邊爐來。
還是碧螺有心,不忘到白鹿苑走一趟,喚宋清澤一塊兒去湊個熱鬧。
她想起來白穀主和少年尚在東宮,要年關過後才能回去。她怕他們師徒兩個這年過得太冷清,便問,“碧螺姐姐,咱們可能順道把白穀主師徒倆也叫上。”
“這可敢情好,這大過年人多才熱鬧。隻要人白穀主別嫌棄咱偏房人多雜亂就是。”
“不會不會,”她忙不迭的應道,“雖說我與白穀主師徒倆相識不深,但他們兩斷然不是這樣的人。”
宋清澤說罷,碧螺便又拿她青絲上那支白玉簪子打趣她,“是是是,相識不深,可人家公子將這頂好的白玉簪子贈與你。”
她羞也不是,惱也不是,漲紅了臉半晌隻吐出一句,“不與你說了。我去請白穀主和小公子一道兒去打邊爐。”便匆匆走了。
雪融路滑,碧螺看她走得急,便喊她,“慢著些,仔細別摔了。”
到了白穀主暫住的院落,一老一小都坐在長廊下。白穀主窩在藤椅上,麵上蓋著一本黃帝內經,正睡得呼呼響。
少年將身上的披風脫下來給師傅蓋上,萎著身子蹲在地上一麵看醫書,一麵碾藥。青衫沾了化雪。
宋清澤躡手躡腳的走過去,向少年說明來意,怕把白穀主吵醒。
卻不想這小老兒一聽有吃有喝,根本無須人喊,自己便從藤椅上彈了起來。直嚷嚷,“清丫頭,走走走。快些在前頭領路。小老兒我早就餓得咕咕叫了。”
少年儼然對自己這個老來頑劣的師傅毫無辦法,隻能對她抱歉一笑,“還請清兒姑娘帶路。”
她妥帖的攙著白穀主,怕路滑跌跤。雖然白穀主身子輕建,可到底也是古稀之人了。
少年撐了一把紙傘,卻把傘下那一方小小的天地留給了白穀主和宋清澤。自己身上落得斑白。
三個人,一老二小,走的極慢。在蒼茫無垠的天地間隻留下一行深淺不一的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