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說遊醫多時,已有些乏累,也該回信陽歇歇了,等明個兒天一亮就走。她本不想與他告別,一來是怕舍不得離開,二來是她之於他,至於東宮,都不過是個可有可無的婢女,何況如今她已是藥寮之人,又有什麼資格立場與他道別呢?
無論是藥寮醫女,還是東宮婢女,與天家太子相比,都是雲泥之別。
於是她悄悄收拾好包袱,決定天一亮,就了無聲息的離開。可當她與這段時日照顧她婦人道別時,婦人卻偏生告訴她,有個小將在她昏睡的這段時日,對她甚是用心。幾乎天天都會去看她,有時在床榻前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喂水喂藥,極盡細致。
軍中她並沒有認識的人,起初她猜出來婦人所說的小將是何人,直到婦人將他的樣貌細細描繪一般,她才知道,對她極盡細致之人,正是陳敬端,哪兒是什麼小將。
腳下踩斷了一截枯枝,陳敬端聞聲回頭,隻見有個嬌俏的身影立在日暮的餘暉間,她背光而立,麵上有種生怕叨擾到他的驚慌。美得天地失色,連春野都成了陪襯。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淺淺福身,喚了一聲“爺”。
“過來。”陳敬端朝她伸手,敬她一同立在山巔俯瞰河山萬裏,她小心翼翼的將手交出去,與他一並站在崖尖兒,入眼高闊壯麗,但腳下一旦行差踏錯,卻是萬劫不複。
這是宋清澤第一次跟陳敬端並肩而立,也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究竟活在什麼樣的境地裏!
“爺,我得隨師傅回信陽,明日啟程。”她的聲音夾著山風低低入耳,陳敬端轉頭看她,麵上有一絲稍縱即逝的不悅。
幾時他已經習慣了她在身旁,他幾乎忘了她被他轉贈他人,遲早要走。心頭幾時被灰敗填滿,像極了失落!
失落?他心頭發驚,自問為何會因為一個微不足道的丫頭心生失落。
身為太子,他該關心的是民生社稷,何況現在匪亂未平,他卻為了一個小丫頭心生失落?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夕陽下她一雙杏目澄澈得找不到一起雜質,他忍不住伸手碰觸她的眉眼,眼底有種前所未有的溫柔。
麵對陳敬端突如其來的親密,她有些慌亂,卻沒有閃躲,麵上那兩片緋紅,也不知是因為羞怯染上的紅暈,還是霞光。
“會喝酒嗎?”陳敬端突然發問,她微微頷首,手腕立時被他扣在掌中。他掌心的溫度熱得灼人,卻意外叫人心安。
“那就隨我來。”話罷,陳敬端便拽著她跑了起來,神情雀躍,活像個討了賞的孩子。
她不知道前路在哪兒,也不知道他要帶她去幹嘛,但把自己交付給他,就是槍刀山下火海似乎也沒那麼可怕。
莽榛的山間,兩道身影穿梭在草木之間。山風牽起兩人的衣角,她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背影,恨不能祈求老天,就讓時間停在這一瞬間。
停在這有風,有花,有草,還有他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