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成了一家人,事情就好辦多了。”蘇二夫人將蘇長毓的手交托到宋清澤手中,麵上終於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來,顫巍巍的也不知打哪兒掏出來一本賬本,賬麵上密密麻麻全是他姓王的這些年在蘇家當差的虧空,這些賬目做得極細致,不是行家還真看不出毛病來。
可她蘇二夫人是什麼人?在市麵上同男人摸爬滾打了大半輩子的人。什麼賬目能遮瞞了她的眼。說句不誇張的,但凡是跟銀子掛鉤的,她蘇二夫人嗅都能嗅出貓膩來。
要知道當年蘇家老爺走的早,當家大夫人又是個見識窄,隻知道打馬吊的婦道人家。蘇家能有今天這般家業,還得誇一聲“蘇二夫人本事。”
這姓王的在誰跟前做假賬不好,在她蘇二夫人眼皮子底下玩賬麵功夫,那不是關公麵前耍大刀嗎?
“他姓王的就是個潑皮賴子,從前留著他,是看在他還有那麼一點兒心眼,把戲園子倒騰的風生水起。小偷小摸我不去計較,如今五百兩的虧空都敢了,指不定哪天就該惦記蘇家其他家業了,也該清理清理門戶了。別到時候都沒皮沒臉去見毓兒他爹。”
病重的緣故,蘇二夫人說話聲音很輕,卻莫名叫人信服,“走吧!找他蘇長矜說道說道去。”蘇二夫人起身,由蘇長毓和宋清澤一左一右攙著去梨和苑找蘇長矜去。
蘇長矜是蘇家嫡出的長子,這蘇家當家的位置,生來就是他的。可要服眾,那憑也是真本事。加之血氣方剛,說起話來難免有些咄咄逼人,“二姨娘,您大半年前卸下一肩重擔,不想還藏了這麼一手。”
但應付這麼個春風得意的少年,蘇二夫人還是綽綽有餘的,“都是一家人,說藏可就難聽了。這姓王在我們蘇家當差可有些年頭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平日裏小摸小拿咱當主子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不為過!可他今兒個貪的可是五百兩,胃口大了可就難養活了。我這一步一算計,為的可都是咱蘇家。若說私心,但凡我有半分私心,都不會明麵上把這賬本掏出來不是?”
薑到底是老的辣,蘇二夫人一席話下來,根本不給他蘇長矜辯駁的機會,打鐵要趁熱,蘇二夫人接著話茬往下說,“做事要趕早,當年你爹可就是憑著雷厲風行,當斷則斷的行事風格才會有咱蘇家今天的日子,亡羊補牢可就得不償失了。”
蘇長矜也算是個務實的,有功夫同這個命不久矣的女人費口舌,還不如把他姓王的辦了找,一行人風風火火從蘇家趕到戲園子。
一進門,那王班主就點頭哈腰的來到蘇長矜跟前,熟絡的“喲”一聲,笑著一張麵皮,“今兒個什麼風把咱東家,東家奶奶給吹來了!”
不想回應他的卻是蘇長矜一巴掌把他扇的找不著北。惹得院子裏那些吊嗓子,耍動作的戲子紛紛側目。
在眾人的注視下,蘇長矜端著架子落座,好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蘇二夫人知道宋清澤救人心切,對蘇家的家務事不感興趣,隨口拿捏了個借口,“好些時日沒到戲園子瞧瞧了,走吧!咱幾個走走看看去。”
宋清澤知道了蘇二夫人的用意,向她投遞了個感激的眼神。一離開蘇長矜的視線,就開始匆匆尋人。她怎麼也想不到,他姓王的會把陳敬端關押在畜生都不樂意待的鐵籠裏。鐵籠被掩在柴堆下,還是蘇二夫人的人給他們通風報信,她才終於把人找到。
隻見那鏽跡斑斑的鐵籠上落滿了斑駁的殷紅,是鮮血幹涸的痕跡。鐵籠內囚著一個披頭散發,病態怏怏的男人,男人手腳皆被禁錮起來,蜷在角落裏豪不動彈,衣裳也破敗不堪,活像叫人淩辱了。
這人是陳敬端?這人怎麼會是陳敬端?他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會變成這樣?他的功夫呢?為什麼不反抗?諸多疑問擠滿腦海。
她幾乎不敢相認,但他身上那件衣裳是她親手縫製的。一針一線俱是她不得見人的相思,她又怎麼會認錯?
“爺,咱回去。”她把聲音壓入塵裏,好掩飾她內心撕裂的痛楚。
男人聞聲終於緩緩回頭,慘白倦怠的麵上有種病態的風華。那一刻她什麼疑問都煙消雲散,什麼都不想問。上前將他緊緊擁在懷裏,生怕再讓誰把他搶了去。
還是蘇二夫人細致,早在外頭備好了車馬讓宋清澤帶著人先走,那車上她替他處理傷口,所幸都隻是皮肉傷,並未傷及根本,與他從前那些危及性命的傷比起來,這些至多是撓癢癢的程度。隻是擱置得久了,有些傷口已化血發膿,必須把皮肉挑開了處理掉傷口才能好全,皮肉之苦是難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