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長毓這麼一鬧,迎親隊伍緊趕慢趕,還是去得遲了。蘇家大夫人雖然不主事,但到底是蘇家主母,家裏有個紅白喜事,她也得出來露個麵意思意思。盡管蘇長毓這母子兩,她是打心眼裏看不上。

新人未到,但西巷那邊的一舉一動,卻早有人通風報信傳到蘇大夫人耳朵裏。

大婚之日,竟跑去看捏糖人?蘇家幾代富貴,怎麼就出了這麼個不爭氣的東西,淨叫人看笑話,真給蘇家丟人。蘇大夫人憤憤的瞪了二夫人一眼,說話也是盡挑人痛點兒踩,“瞧瞧你生的什麼東西!”

說話間,新人已到。還未下馬宋清澤便看到蘇長矜母子兩臉色並不好看,大夫人那句“瞧瞧你生的什麼東西”更是真真切切的聽在耳朵裏。

蘇家的往事,她聽碧螺說過。是二夫人把蘇家扶上雲端的,如今倒欺負起人來。真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二夫人到底是見慣了風浪的,道行不是大夫人能比的,什麼難聽話她都能左耳進右耳出。二夫人婢女的攙扶下走下台階,輕輕拍了拍宋清澤的手,好似是要她隱忍不發。

如今是蘇長矜母子兩得勢,宋清澤明白,她規規矩矩的步上抬腳,給大夫人行了個過門禮,大夫人端著架子睨了她一眼,並不想輕易放過她,“蘇家不必外頭,沒人慣著你想幹嘛就幹嘛。今兒個你誤了吉時,我權當你是外頭野慣了,不知道蘇家的規矩,也不怪你給我們蘇家丟份了。往後還這樣不知分寸,就別怪我不近人情。”

話罷,大夫人甩身而去,還是二夫人將她攙起來,給她個台階下。

照規矩,大婚當日新娘子是在守在新房的,新郎官要宴請賓客,免不了要推杯換盞,說一些場麵話。大夫人嫌蘇長毓丟人,宴請賓客一事便是由蘇長矜代勞。

二夫人怕她一個人待在新房裏悶壞了,偷偷給她捎了好幾樣吃食,坐在床沿邊上同她談天,一張嘴就是,“孩子,委屈你了。”

她有些失笑,“是我自個兒選的,哪有什麼委屈不委屈的。”

聽她這麼說,二夫人欣慰之餘,也有些愧疚,“孩子,你別怨我。拿捏著你救人心切那點兒軟肋逼你嫁給毓兒,我也是逼不得已。你知道的,毓兒這孩子沒點兒心眼,他那些兄弟姊妹就拿他當傻子欺負,你說我能放心得下他一個人活在這深宅大院裏頭嗎?”

興許二夫人這輩子活得太孤獨了,蘇老爺走的早,她一個人操持著整個蘇家,哪兒的閑情同人話家常啊!好不容易找到一個能掏心窩的,話匣子一打開就關不上了,“孩子,你放心。毓兒雖然沒有別人那麼機靈,但是個實心眼的孩子,往後他會對你好的。今兒個,我就把毓兒完完全全交托給你了,你們兩個要好好過日子,要是能添個大胖小子就更好…”

二夫人倚在床邊上,聲音越發微小,想到她走了之後,蘇長毓可算還有一個伴兒,麵上露出一個由衷的笑容來。

待宋清澤發現不對勁,二夫人身子都撐不住,輕輕倒下了。在紅燭的配襯下一張臉慘敗的有些嚇人。

“來人,來人啊!”她剛聲張出去,二夫人用盡最後一點兒力氣抬了抬手,說話都斷斷續續,“孩子,別喊…人了。是閻王來…來要人了。”

二夫人說著,她伸手替二夫人搭脈,立時明白二夫人這身體,就是大羅神仙也無力回天。

她摟著二夫人的身子,感覺二夫人的體溫慢慢涼卻。她起身敞開門扇,等著蘇家主事的來給二夫人收屍。

前一天還吹吹打打,熱鬧喜慶的蘇家,隔天就辦起了喪事。

都是新娘子不守規矩,壞了婚俗才剛過門就把婆婆克死的流言一夜之間飄滿長安。沒了二夫人在背後撐腰,大夫人拿捏起她蘇長毓來更肆無忌憚。可憐二夫人為蘇家操勞了大半輩子,死了卻連個像樣的靈堂都沒有,一口小小的棺木停在院中,來吊唁的人稀稀懶懶,都是些從前受過二夫人恩惠的下人。

這對母子的晦氣事兒,大夫人是不想管了。蘇長毓見他娘躺在那裏,又隻曉得扒拉些棺蓋,要把她娘從棺材裏拉起來。操辦喪事的活兒便隻能由宋清澤來,但她剛過門,丈夫又是個傻子,三少奶奶隻是個好聽的名頭,事實上她叫使喚個下人都使喚不動,事無巨細隻能自己來。

“長毓,別哭了,吃點東西填填肚子好不好?”蘇長毓一鬧起來已有好幾餐滴水未進了,她拖著起疲憊的身子給他端來吃食,他卻把人推開死死扒拉這棺材不放,剛出鍋的飯菜灑在她身上把皮肉都燙紅了。蘇長毓雖然傻,到也知道他這個無心的動作把人給傷著了,剛想開口,她卻已經收拾殘渣退下,再回來時,身後已跟了幾個男人,都是蘇家的長工,但她要使喚人,卻還得另外使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