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敬端是跟著大軍回長安的，這是第幾次凱旋而歸，他數不清了；但作為軍師入京，這還是頭一遭。胯/下一匹棕馬，他混跡在數萬將士之中，絲毫沒有了以往萬人簇擁，百姓擁戴的光彩。
所謂人情冷暖，不過如此。他陳敬端早就習以為常。
大軍班師回朝的日子，正巧趕上老皇帝的壽辰，朝臣一個個阿諛奉承，在大殿上不論朝政，溜須拍馬倒是一套一套的來，“聖上壽辰在即，戰亂既平，實乃天恩所歸，乃我大晉的福氣。”逗得老皇帝是龍顏大悅，直說，“愛卿所言深得朕心，賞！”
瞧瞧這群酸儒多會說話，三兩句話就把黔廬城破的功勞全攬到老皇帝身上，不僅惹得老皇帝開懷，還討了賞！但要說討老皇帝開心，陳敬悌數第二，那可沒有人敢居第一。
自打仁孝皇後歿了，老皇帝的壽辰向來都是常貴妃在打理，常貴妃對此事倒也上心，一年比一年張羅得氣派，連他兒子送的什麼禮，她都要親自過目把關才能安心。
但今年陳敬悌那邊遲遲沒有消息，常貴妃心裏頭也是急，趕緊差人把陳敬悌找來。但母子兩談吐間，卻處處透著計較，絲毫沒有尋常母子閑話家常的溫馨。
“你父皇壽辰在即，各地朝臣侯王都卯足了勁在民間搜尋奇珍異寶，你倒是寬心，成日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說話的時候，常貴妃一直斜臥在她的貴妃椅上，身上罩了件薄如蟬翼的外衣，豐腴的肌骨若隱若現，撫媚入骨，比十幾歲的小姑娘還要誘人許多。
陳敬悌就畢恭畢貴的跪在常貴妃腳下，動作輕柔的替常貴妃按捏腿部，說話聲音相當公式化，不參雜任何一絲情感，“母妃放心，壽禮一事，兒臣早已辦妥。”
“哦？是嗎？什麼壽禮說來聽聽？我還以為你現在忙的連替你父皇備上一份壽禮的時間都沒有。”同自己的兒子講話，常貴妃總是透著一股挖苦的勁兒。
無論陳敬悌做的多出色，常貴妃這個當娘的，從來不知道誇他一聲，隻會言語刻薄的要他往上爬，要他將陳敬端踩在腳底，直到坐上崇華殿那把龍椅。
以往，陳敬悌都是安安靜靜得受著，但這回他卻漸漸停下手中的動作，神色有些陰駭。
惹得常貴妃有些失笑，一耳光掃在他麵上，剛塗了蔻丹的長指甲劃過他的麵龐，將他那張脂白秀玉的麵龐生生劃出一條血痕，“不長眼的東西。你能有今日，是誰給你的？本宮打小就教訓你做人要知恩圖報，怎麼？現在翅膀硬了，想同本宮較個高低？衝誰呲牙咧嘴呢混賬東西！”
話罷，常貴妃一腳正好踢在陳敬悌的肩窩上，他身形不穩從台階上滾落。麵上卻早已收斂起那副嚇人的模樣，恭恭敬敬的給常貴妃磕上好幾個響頭，“母妃息怒，兒臣知錯。母妃於兒臣恩重如山，兒臣沒齒難忘。兒臣無意冒犯，懇請母妃責罰。”
看著在朝廷上呼風喝雨的陳敬悌，就跪倒在自己腳下，常貴妃沒由來覺得痛快，教訓畜生似的對著陳敬悌發號施令，“悌兒，過來，爬到母妃這兒來。”
陳敬悌恭順的爬到常貴妃跟前，滿殿的宮娥看在眼裏，想笑卻不敢張揚出聲。
瞧！這就是外人眼裏有如羅刹的“二爺，”但到了咱常貴妃跟前，不也得像隻小畜生似的搖尾乞憐。
待陳敬悌爬到跟前，常貴妃挑起他的下巴，看著他那比女人還要美豔動人的麵龐，不禁可惜的嘖嘖出聲，好似在為剛才的行為懊惱，“是娘莽撞了，怎麼能讓你這張臉受傷呢？”說著。常貴妃還憐惜的掏出一方絹帕，替他擦拭血跡，聲音很是輕柔卻令人心驚，“所以往後別千萬別衝著娘呲牙咧嘴，娘下手沒個分寸，你是知道了。萬一傷了你性命，這可怎麼好?”
除了“是”，陳敬悌已無話應答，藏在廣袖下的手早已恨恨的攥成拳。
“剛才說到哪兒了？上了年紀就是不頂用，時常忘事。”常貴妃很快恢複如常，朝陳敬悌笑笑，仿佛剛才什麼事兒也沒發生過，一扶腦袋想起來，“好似是說到壽禮上了，給你父皇備禮要用心些，這些犯不著我這個當娘的教你吧！呈上來吧，也好讓我這個做母妃的開開眼，看你給你父皇備了什麼好東西。”
“母妃可能要失望了，兒臣備的禮，眼下還呈不上來。”
這讓常貴妃來了興趣，懶懶的問，“莫不是什麼新奇玩意？”
“非也。”陳敬端頓了頓，才接著往下說，“兒臣給父皇備的禮，是黔廬王的項上人頭。”
黔廬王的項上人頭，哪有人拿這血淋林的東西當壽禮？再說這黔廬王跟著老皇帝半生戎馬，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呢！這能討老皇帝開懷嗎？常貴妃挑了挑眉，到底是沒往下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