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找到白鹿苑的時候,陳敬端還沒回來,率先撞上的是福公公。老人家剛才才聽說姚折語去秀和苑興風浪去了,剛想去秀和苑瞧瞧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人還沒出門呢!碧螺就淚眼婆裟的尋來,這讓福公公心咯噔一下。壞事!準是壞大事了!
“碧螺丫頭,把眼淚抹了,什麼事給咱家好生說說!”
“福公公,清兒她…她…”一見到福公公,碧螺眼淚掉的更狠了,抽抽搭搭的連話都說不好。福公公給她遞了個帕子,一邊隨著她往秀和苑趕,一邊問,“秀和苑出什麼事兒啦?清丫頭呢?”
“福公公,姓姚那女人是蛇蠍啊!她…她給清兒灌了藏紅花。”說話的時候碧螺眼淚就沒停過,錦被上那麼大一攤汙血,別說成了石女,稍有閃失連小命都保不住,“大婚以來,爺成日都在外忙活,回了府也是她姚折語敢著去伺候,清兒本本分分的,不爭不搶的。好不容易盼著爺回來,想起來到秀和苑留宿一晚,這蛇蠍女人卻連這點兒小小的恩寵都揉不下。”
姚家小姐看起來溫順恭良,沒想到也是能興風浪的主兒。這才入門幾天啊!就尋思著拿捏人!這一點是福公公也始料未及的,他老人家知道碧螺說的是真話,但有時候不見得是真話就能說出口,他掩住碧螺那張不知分寸的嘴,粗老著聲音提醒道,“隔牆有耳,人家現在是當家主母,是爺八抬大轎抬回來的主子。有些話你得學會往肚子裏咽。再這樣口無遮攔,別說日後給自己招攬禍端,連清丫頭都得叫你連累了。”
經福公公這麼一提點,碧螺才悻悻的把嘴閉上。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來到秀和苑,福公公再宮裏呆了大半輩子,這些女人間的爭鬥他看得比誰都多,老人家剛抬腳踏入屋內,一進門就聞到滿屋子嗆鼻的藏花紅味兒,空氣中還夾雜麝香,茅根,通草等等草藥的味道。
壞事!何止壞事!簡直是造了孽了!
要知道這幾位味藥都是拿來墮胎的,其中還不乏藏紅花麝香這樣藥性猛烈的東西。就是宮闈爭鬥,那些後妃也不見得敢這樣明目張膽的對人下死手,這剛進門的皇妃是問天借了膽,還是篤定眼下她再怎麼興風作浪,陳敬端也奈何不了她?
“清丫頭?”福公公挪著老來臃腫的身子,撲到床沿邊,看著一床錦被都沁紅了。蒼老枯槁的雙手抖得像外頭漱漱的落雪,得虧他老人家見識的多了,很快冷靜下來,“快!快差去請大夫來!再差一個人到城外的校場,家裏發生了這樣大的事兒,咱等爺回來斷斷理。”
碧螺剛才也是嚇糊塗了,這麼重的傷應該先請大夫,再找福公公主持公道的。碧螺撒腿跑了出去,把福公公交代的時候辦妥之後,再回來手裏已多了一盆熱水。福公公識趣的退出屋子,順手把門帶上,臨走前交代碧螺,“凡事仔細些,都是些傷及根本的東西,流了那麼大一灘血,照理現在清丫頭該痛得死去活來。可她偏生那麼死氣沉沉的躺著…”
話到最後,福公公長歎一聲,話不盡愁苦,碧螺眼眶憋紅了,卻愣是沒敢掉眼淚,怕宋清澤看了更痛心。旁人看了都要觸景生情,何況是她。跟心愛之人生兒育女的夢就這樣碎了一地,撿都撿不起來,拚也拚不成樣子了。
“清兒…“碧螺看著她還保持著姚折語一眾離去時的姿勢,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雙目怔怔的望著前方,到底還是沒說話。隻是動作輕柔的把人扶起來,將一床汙血全部撤換幹淨,再用溫水將她身上的血跡一點點清洗幹淨,好好一塊白布,沒一會兒全紅了。同行伺候的還有個小姑娘,剛到秀和苑當差,小小年紀沒什麼見識,看著一盆有一盆的血水往外倒,嚇得偷偷詢問碧螺,”姐姐,清主子是要死了嗎?“”多嘴。誰告訴你清兒會死的。清兒長命百歲。“氣急之下碧螺揚起手來,險些把氣撒在無辜的小姑娘身上。但轉念一想,這小丫頭也沒什麼壞心思,也不過跟她一樣,又急又怕罷了。
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裳,身下的被褥也全換了新。宋清澤還是坐在床上,仍憑碧螺和福公公怎麼跟她說話都沒用。她就是一言不發,呆滯的望著外頭的落雪,一顆心比落雪還要涼。
其實她跟陳敬端不過一夜繾綣而已,未必就能一次中的懷上孩子。可姚折語這麼一鬧,她總覺得她原本是可能有孩子的,但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她幾乎是憑空臆想給自己捏了一個孩子,一個還未得到就已經失去的孩子。
等到陳敬端趕回來的時候,染血的被褥已經被撤下了。他進門看到的是一個失魂落魄的女人坐在床沿邊上,難過得毫無聲息,幾乎連眉頭都沒有動,卻讓人一眼就知道,她的世界正在安安靜靜的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