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怎麼辦?陳利華眼睛快冒出血來!大部隊越來越近了,也許已經到達了,也許幾分鍾以後就會發起進攻,而這幾分鍾時間,足夠藍軍指揮部全體人員撤進樹林了!不能前功盡棄啊!跑嗎?陳利華這個念頭隻在腦海中閃了一下,很快被他自己否定了!他現在就是戰場上的戰士,隨時做好犧牲的準備。這個時候如果轉移,勢必暴露目標,從而導致敵人轉移指揮部,大家所做的努力就白費了,這次演習也就意味著失敗。陳利華已經來不及多想了,他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正像演習一開始時副連長說的那樣,這是一場真正的戰鬥,需要用真正的犧牲精神來對待,正像龍雲在平時一次次叮囑的那樣,偵察兵的無畏,勢必成為每一場戰鬥的關鍵!堅定的眼神看了一眼身旁的王成連,王成連和自己一樣,趴在地上一動不動,臉上抽搐了一下,陳利華不知道這個小戰士此刻在想什麼,他來不及揣測,來不及去探詢了,腦海中嗡的一下,隻在最後的時刻,似乎看到了王成連的嘴說了句什麼。
巨大的轟鳴淹沒了一切,鋼鐵巨獸從小土包的邊緣轟地碾了過去!沒有停留,繼續向前開進,坐在車內的藍軍戰士以及站在車頂上舉目四望的藍軍士兵們可能誰也沒有想到,剛才他們不經意間的幾秒鍾,見證了兩個鋼鐵戰士一刹那間做出的偉大的抉擇!
陳利華清醒的時候,裝甲車已經開過去幾十米了。他剛才隻感覺自己右臂猛地一疼,接著整個胳膊很沉重,睜開眼睛看看,右臂已經鮮血流淌,沒死!陳利華終於意識到自己還活者,他看見了右臂被裝甲車的履帶擦過——隻是擦過,掉了一塊皮,一塊原本埋在土包表層的大石頭被裝甲車履帶推了出來,正好將履帶向右偏移了二十公分,這二十公分可是陳利華的半個腦袋啊!大石頭的一部分壓在胳膊上,陳利華輕輕地將它移開。王成連怎麼樣?陳利華腦袋又嗡地一聲!他怎麼樣?是不是也躲過去了?陳利華整個心懸起來,迅速向右邊看了一眼!
啊——陳利華猛地用手捂住了嘴,努力不讓自己喊出來,眼淚已經湧出了雙眼!淚眼朦朧中,裝甲車的履帶被石頭拌了一下之後,履帶偏了二十公分,讓出了陳利華,卻正好更準確地壓向王成連!數以噸計的鋼鐵將整個窪地壓了下去,茂盛的蘆葦被壓平了,蘆葦下麵,王成連半個腦袋連著一側的肩膀,被履帶直接碾了過去!猩紅的鮮血,白色的腦漿流了一片,整個人已經再沒有活的希望了!
這就是戰爭麼?這到底是戰爭還是演習?這樣做是不是很傻?陳利華沒有喊,也沒有起身,趴在原地,任憑眼淚從緊閉的雙眼中不斷地湧出來,剛才,就在剛才,這個自己認識不到一天的戰友還好好地和自己在一起,陳利華還能清楚地記得他堅定的眼神和還帶著稚嫩的微笑。一個十九歲的生命就是在這一刻結束了!陳利華想起剛才他看到王成連的嘴型,沒錯,這個鋼鐵意誌的戰士在生命結束的一瞬間說了兩個字:再見!
再見!還能不能再見?人這一生真正能再見,是多麼幸福的事情呢?陳利華知道,他和王成連永遠不可能再見了!死神放過了他,卻沒有放過王成連。在無數個十九歲的青年還洋溢在書聲陣陣的課堂上的時候,在無數個十九歲的青年還沉浸在父親的關愛,母親的慈祥中的時候,或者,當無數十九歲的青年還在滿懷理想,迎接自己燦爛的人生的時候,千裏戈壁灘上的綠洲上,就在這溪流潺潺的地方,蘆葦茂密的地方,一個十九歲的青年戰士,用自己的鮮血和生命譜寫了自己一生的輝煌!或許這才是戰爭帶給人的最深層次的啟示,或許這才是一個鋼鐵戰士最好的歸宿!
陳利華不忍再看這位可愛的戰友一眼,那場景太殘酷,太不近人情!他上過戰場,也在刑場殺過人,血腥的味道對於同樣年輕的他來講,似乎並不陌生,可是現在,當那股還帶著熱情的血腥充斥進鼻子的時候,陳利華的心在顫抖著,這是自己戰友的血!這個世界上,恐怕再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聞著自己生死戰友鮮血腦漿發出的味道更讓人心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