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賓館出來,老王了解了“生意”的全部過程,他隻需要每天照常給軍事保護區裏麵送菜,卸完車回來的時候,隻要中年人在這個彎道等著他,那不用說,自己車廂的柳條筐下麵,肯定會壓著一些東西。所有的事情都是不確定的,不能確定中年人哪天會在這裏等他,不能確定筐下麵壓了什麼東西——有時候像今天這樣是一張紙條,有時候會是一張光盤,也有的時候是一個文件袋,不能確定這東西是誰放上去的,後勤倉庫的戰士有十幾個,老王看誰都不像。每次這個時候,他隻要把東西交給中年人,幾個小時之後,他的帳號裏肯定會有一筆錢,從幾千到幾萬,卡是老王在市裏辦的,一年多以來,卡裏的錢已經多到了讓老王震驚的地步。他一開始不敢動裏麵的一分錢,每天都睡不著覺,老王不是弱智,他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這生意——或者說自己現在的這個“工作”,是一名間諜!或者說是在為間諜服務。老王終日惶恐,卻沒有勇氣將這事情彙報出去,因為他真的害怕,自己的父母,或是自己遠在北京的妹妹,真的會出什麼意外——中年人絕對不會辦不到,這點老王倒是絕對相信。沒人能受得了這樣的脅迫,還有就是,沒人能受得了這樣的誘惑:半年之前老王的妹妹打來電話,哭著說自己不想上學了,這個學期高達萬元的學費,父母借遍了所有的親戚也籌集不到。老王猶豫了三天,還是去了市裏,終於用了那些錢,給妹妹彙過去了兩萬塊,一萬做學費,剩下的做她的生活費和各種雜費。妹妹欣喜的聲音在電話裏震蕩著他的耳膜,他騙妹妹說是自己在一次戰鬥任務中立了大功,錢是部隊獎給他的獎金,這樣的謊言用來騙天真的妹妹綽綽有餘,妹妹自豪地誇讚讓老王心裏飄忽忽的。那個不應該有的念頭隨即閃現在腦海:有錢,真好!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一年的時間內,老王不斷“立功受獎”,妹妹得以不再擔心學費和生活費,父親治好了多年的頑疾,家裏漏雨的房頂換上了嶄新的瓦,母親每天都可以在家裏看著25寸的大彩電合不攏嘴……
這樣的幸福感用樣伴隨著無邊的恐懼感,老王害怕自己暴露,逐漸消散的良知也偶爾發揮作用,譴責著他的靈魂,但是仿佛毒癮一樣的“生意”,還是讓他欲罷不能。他隻得一次又一次地與中年人合作,每次都在盼望這是最後一次……
兩天後的上午,真是湊巧,老王來的時候,第一哨位還是向玉群,不過今天老王氣色有些不對,比較嚴肅,臉色也有點蒼白,向玉群笑著問他今天是怎麼了,老王隻說今天胃有些難受。程序照舊,向玉群看著後車廂裏的菜,車廂最裏麵,還多了一個汽油桶,向玉群問那是啥,老王笑著解釋,說是豆油,裏麵後勤處委托團農場采購的,後勤處與團農場是一個係統,要團農場幫助采購些東西是常有的事情,汽油桶上麵麵是油圬,豆油特有的腥味直飄進了向玉群的鼻子,向玉群也沒在意,老王又趁小楊開欄杆的時候塞給了向玉群一包紅塔山,向玉群高興地說我也沒讓你帶呀?老王說正好他一個發了財的老同學到新疆辦事,來部隊看他的時候帶了兩條,他煙癮不大,幹脆給兄弟們分幾盒,向玉群打趣地說老王你可越來越懂事了,老王隻是尷尬地笑。
汽車開了進去,一連過了四道崗,一切順利,今天陰天,並不熱,老王卻滿臉是汗,仔細觀察會發現,不光是臉上,連後背的衣服都濕透了,那不是熱的汗,是緊張造成的冷汗,過了最後一道崗,前麵就是後勤倉庫,後勤倉庫的後麵就是保護區開闊地帶,老王戰戰兢兢停了車,打開後車廂,汽油桶裏跳出來瘦瘦的中年人,這次他的打扮不是畫家,跳出油桶,從一個旅行包裏拿出一套少校的軍裝來,文職,快速地換好,將一把手槍塞進文件包裏,又將旅行包扔進了油桶,蓋上蓋子,人敏捷地跳出了車,臨走還衝老王笑了笑,說:“最後一次,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