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騎驢看唱本咱走著瞧(1 / 1)

高拱接到皇上的禦批,一見“已有諭了”四字,即知是皇上煩了,堅不允他再辭吏部兼差,勢不能再辭,也隻好白天在內閣,晚上再到吏部直房,辦理銓務。侍郎張四維、魏學曾也不便散班回家,每日晚間都在直房候著,隨時聽候高拱召喚。

又是掌燈時分,高拱進了吏部直房,吩咐書辦召張四維、魏學曾來見。待兩人施禮坐定,高拱開言道:“前日皇上命人傳諭,要我密劄薦司禮監掌印者,這兩天思維再三,尚未拿定主意,想聽聽你們的想法。”

“喔呀,大內的事,外廷不便插手吧?”張四維勸阻說,“玄翁還是不提的好。”

“皇上知玄翁秉銓公正,善識人用人,方命玄翁薦人的,”魏學曾不以為然地說,“皇上既已有諭,焉能推脫?”

“照時下的陣勢,該是馮保接替。不過……”張四維道,他知道高拱之所以躊躇未決,必是對馮保不滿,故他刻意留下餘地,不再說下去了。

“馮保在太監中算是識文斷字的一個。”魏學曾道,“隻是此人為人狡黠,不安於位,不可不防。”

“正是!”高拱接言道,“此人不惟狡黠,且野心勃勃,我看,不能薦他!”

張四維“嘶”地吸了口氣,道:“可是,馮保位居陳洪之後;陳洪去職,照例應由馮保接替。若玄翁不薦他,他必懷恨在心。此襠乃李貴妃心腹,不像李芳、陳洪,了無根基。”

“得罪一個野心勃勃的太監,乃為國,非為私利,不必顧忌。然則,正因為慮及馮保乃李貴妃心腹,而皇上頗眷寵李貴妃,我才躊躇再三的。”高拱如實告白道,“李貴妃一吹枕邊風,皇上豈不為難?”

“皇上大事麵前敢做主張!”魏學曾道,“玄翁兼銓務,委實不合祖製,然則皇上就是不改初衷,恐先帝也未必敢如此堅持嘞!足見皇上不是外間傳說的那樣遇事不做主。皇上之所以讓玄翁薦人,安知不是皇上看穿了馮保非安分守己之輩?不的,順理成章讓馮保接任不就完了嗎?”

高拱點頭道:“惟貫說的不無道理。我看就薦孟衝接任。孟衝侍候先帝多年,老成持重,雖為人遲鈍些,倒也不妨事。內裏像李芳、陳洪這樣的,委實少見。”

張四維還是有些擔心,低聲道:“隻是馮保……”

“一個太監,翻不起大浪!”高拱不屑地說,“太監幹政,無不是朝中大臣或瞻前顧後不敢抑製,或為一己之私為虎作倀而致之;若察其跡即抑製之,哪裏會有太監幹政之事發生。今既知馮保非善類,自應抑製,不可放縱!”

這樣一番議論,高拱不再躊躇,遂密劄薦禦用監掌印太監孟衝接任司禮監掌印太監。

皇上接閱密劄,看到孟衝二字,並未遲疑,當即傳諭,命孟衝掌司禮監印。

消息傳出,馮保的掌班太監張大受急匆匆趕往翊坤宮。

馮保正在翊坤宮裏。他並不知道皇上命高拱薦人之事,接到陳洪被罷的消息,馮保確信掌印太監非己莫屬,隻是他不想放棄東廠,便以掌印兼掌廠懇請於李貴妃。今日,馮保已是連續兩天圍在李貴妃身邊懇求她在皇上麵前替他說項了。

“咱也知道的,掌印秩尊,視為元輔;掌廠權重,視為總憲。掌印不掌廠,這是祖宗的規矩。”李貴妃道,“你這般貪心,咱怎好在皇上麵前開口?”

馮保“嘿嘿”一笑道:“好娘娘嘞,那高胡子不是首相嗎?他掌吏部,不是也不合規矩嗎?萬歲爺就是不讓他辭,可見萬歲爺想辦的事,並不為祖製所拘束,內裏仿行外廷,掌印兼掌廠,說不定萬歲爺能答應哩!”他壓低聲音說,“老奴不掌廠,武清伯爵爺那裏,還能不能天天有新鮮玩意兒,老奴真不敢保證哩!”頓了頓,又補充道,“還有,老奴不掌東廠,差人去江南采買之事,也就不好辦了。老奴兼掌東廠,無非為了方便孝敬武清伯爵爺罷了。”

“馮保,真有你的!”李貴妃嗔怪道,“咱說不過你,替你在皇上麵前進言就是了。”

馮保喜滋滋地叩頭致謝。剛走出翊坤宮,坐上凳杌,正要吩咐侍從起凳,卻見張大受滿頭大汗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說:“廠公,不、不好了,孟衝、孟衝…”

“孟衝死了?”馮保問。

“孟衝,掌印了!”張大受躬身扶住自己的雙膝,喘息著說。

“什麼?!”馮保聞言,差點從凳杌上跌下去,“這是真的?”

張大受上前附耳道:“廠公,是高相密劄所薦。”

“高…”馮保楞了片刻,咬牙切齒地罵道,“姓高的,老子與你不共戴天!騎驢看唱本,咱走著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