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了春,得勝堡外忽然間湧來不少工匠,大興土木。堡北一裏處,建起一座方形的新堡子,堡城高兩丈五尺,周長一裏餘,石砌磚包,有垛口,開東門,門頂設門樓;門外為甕城,開南門;甕城外是月城,月城開東門。令人奇怪的是,堡內空曠無屋,隻是一片空場地。直到朝廷允準互市的詔書頒下,人們方知此堡謂之市城堡,是專為互市預備的交易場所。
除了市城堡,在得勝口東側,沿長城脊背本建有一座大城台,乃是守口將士輪值護口時所居,其東五六丈遠,新建了一高一低兩所樓閣,起始就連守口將士也不知是何建築,用途何在;忽一日有匾額懸掛於上,方知此乃馬市樓,為監管市場之長官公署也。
得勝口的月城,也叫望城堡,留門與山路、得勝口相通,此時也加派了人役,乃是專門對北虜入市馬匹進行檢疫的,望城堡遂成檢疫場。
不惟官府,即使民間,也有聞訊趕來修建房舍的。大同富商郝樹平聞得與北虜有封貢互市之議,即雇人在得勝口南門外,動工興建館舍,謂之南致遠店;又在月城北門外依山而建大店一座,謂之北致遠店。前者供南來客商居住;後者專供板升商人旅居。
待一切整備停當,開市在即,王崇古率大同巡撫、陽和兵備道及大同總兵、副總兵一行,進駐得勝堡。明日即俺答入關之日,過了亥時,王崇古即早早上床睡覺。
漏下二鼓,萬籟俱寂,忽有敲門聲急促響起,王崇古驀地起身,大聲問:“何事?”
“稟軍門!有敵情!”門外傳來副總兵閻振驚慌的聲音。
王崇古披衣下床,快步出了臥室,邊往前廳走,邊問:“怎麼回事?”
兵備崔鏞、副總兵閻振奉命主開市之事,兩人齊齊來謁,倶露憚忌之色。“探馬來報,”閻振神情緊張地說,“俺答擁眾自衛,人馬從焦山夾道而出,不下數萬!”跟在閻振身後的陽和兵部道崔鏞一臉驚恐狀:“軍門,細作諜報稱,俺答數萬兵馬,倶裝備齊全,弓箭刀戈,糧草食物,與大軍南侵之狀無異!”
“馬帥何在?”王崇古問。
馬芳也已聞報,剛好趕來,大聲道,“稟軍門,馬芳在此!”
“我兵馬情狀如何?”王崇古問。
“稟軍門,得勝堡四周,布有四路伏兵,但不滿萬人。”馬芳稟報說。
崔鏞驚恐道:“軍門,此據市場不過二三裏,甚危險,要上緊轉移,即刻回大同城,調集兵馬前來馳援!”
“請軍門即刻啟程,卑職已為軍門備好了馬匹。”副總兵閻振道。
“再晚恐來不及了,軍門!”崔鏞焦急地催促道。
王崇古撚須沉思,慢慢踱著步,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征詢屬僚意見,低聲道:“籲,今日之事,戰耶,退耶?”
“今以不滿萬人之兵而與俺答戰,絕無勝算!”副總兵閻振焦燥地說,“還是速回鎮城為好!”
“勢已騎虎難下,容軍門決斷吧!”崔鏞不敢再催,隻得說。
“牽馬來!”馬芳向門外的親兵道,又轉向王崇古,“軍門,卑職去應對!”
“不可輕啟事端!”王崇古想到高拱命張四維差人轉來的叮嚀,伸手做製止狀,“君命在上,要和平不要戰爭,要融合不要敵對,如今互市即開,焉能擅自開戰?!”他似乎已有了決斷,道,“我看俺答不會進攻。我方不是也埋伏四路兵馬嗎?俺答親來入關互市,同樣也會心存戒懼,故帶大軍以為扈從。萬不可以為他帶大軍來,就與之一戰!”說罷,吩咐馬芳道,“馬帥可嚴密監視俺答部動靜,但不可暴露,當秘密為之!”又對兵備道崔鏞、副總兵閻振吩咐道,“明日一早,二位率數人,前至二十裏迎俺答,皆吉服緩帶,不得帶寸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