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覺得有點恍若隔世。
她們稚嫩的聲音那麼熟悉,我一定在哪裏聽過。
老氣橫秋,一點也不婉轉清揚。
像竊竊私語,像院落夜沉沉,卻有秋千飛揚在空中的聲音窸窸窣窣響起。
像有蛇,行於草上,灰伏千裏。
我心一抽,沒來由就想起了山城雲崖下方那一座平明山。
如果這一刻我背向而行。
如果我正推著一個可以自由升降的輪椅,和雲杳急急離開那裏的山腹。
那老氣橫秋的童稚聲音,會否就是山腹廣場古舊秋千上走下來的那些影子的竊竊私語?
我不寒而栗,不敢再往下深思。
…………
介乎千丈寒潭和不歸路之間。
這個過渡地帶,人跡罕見不說,就連蟲鳥獸都沒有。
處處都是黃梨花木,看似山林蔥蘢,但跟淒涼孤高的無人之境沒什麼兩樣。
當然這一刻這裏有人。
麵罩輕紗的村姑盤腿,端坐在林間的一塊巨石上,手中還捏著一杆子精致筆毫。
這杆子筆毫上的最後一滴墨已經落盡。
她收起筆杆子,冷笑道,“姓安的,你破去了我的畫殺,居然還敢過來找我?”
空間蕩起了漣漪。
安靜遠裂開虛空,踏虛而出,拄著鈸棄杖看著輕紗裏容貌隱約的女子。
他笑眯眯道,“都說急公好義安靜遠,安靜遠知道畫僮需要二兩精肉,敢不火速趕來?”
村姑打扮的女子皺眉,“剛已經有人趁著地動山搖無人察覺,過來給我切了二兩胳膊精肉,這機遇有主啦。”
安靜遠也不驚訝,笑道,“看在我為你保住那孩子的份上,你就算再惱我破了你的畫殺,也應該賣我個麵子。”
畫僮沒好氣道,“我都在這裏,你還來多管閑事!你這無賴,誰要你多管閑事?”
安靜遠哈哈大笑,一抖手中的鈸棄杖,嬉皮笑臉道:“天下事天下人管,幫了就是幫了,你好意思不領情?換成飛鈸也是一樣的。”
畫僮瞅了他手上的鈸棄杖,淡淡道,“你自己挑釁宮主丟了六小飛鈸,我有什麼辦法?”
“怎麼會沒有辦法?”
安靜遠取出二兩肉,遞了過去,笑道,“釣起來那家夥,宮主一開心,你給我取出來六小飛鈸那算什麼?”
女子接過,卻看著荒涼的孤清山野沒說話。
一陣風來,滿山盛開的黃梨花紛揚。
一場花瓣雨下。
女子心有所觸,幽幽道:“落盡梨花春又了。”
安靜遠轉身離去:“落盡閑花不見人。”
女子癡癡的看著不歸密林,“又快是一年夏至時,你怎麼還不回來?”
清風徐來,像有人輕輕的撫摸著她的秀發。
畫僮抬首,就看到了她的宮主。
“傻丫頭。”
她的宮主輕笑道,“他回不回來,又什麼時候回來,又有什麼關係,日子啊,不管好與壞,就是這麼或失落或期待或驚喜的過來的。”
日子細靜,笑容不或缺。
偏偏千年如一日。
畫僮摘下輕紗,不無譏誚的笑道,“我的姐,你真會過這荒涼無人的清寒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