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不應該這麼年輕都去了,都是你,都是你雷厲霆,若不是為了你,她也不會強迫自己割斷心脈,離開從小生養她的土地。她將自己賣給一個比她大三十九歲的老頭,她真的賤嗎?她是為了你,才這麼做的!”聲聲指責,悲戚的話化成飛刀,每一把都精準地插入雷厲霆最疼痛柔軟的地方。
無法抑製的疼漫延開來,他痛得全身痙攣,痛得沒有力氣轉身麵對衛真如,甚至痛到連吸入肺裏的空氣都化成了硫酸,腐蝕著他的神經。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飄渺的聲音仿若遙遠的天山飄來,輕得恍如幻覺。
但衛真如聽到,心疼的淚再也止不住。這個堅強了一輩子的女人崩潰了,這一生風風雨雨,不管經曆再大的挫折和失敗,她都不會輕易流淚。
就算在得知陸搏患了重病時,她也沒有哭。因為她深信一點,眼淚除了消磨意誌外,對事實無一絲一毫的幫助。
然而,長久的壓抑和強撐,她如同被挖空的樹,外表看起來完美無損,隻要輕輕一推就會倒,再也恢複不了。
雷厲霆恰恰給了她最致命的一擊,直中要害,萬劫不複。
陌生的滾燙爬滿臉頰,本能伸手擋住。仿佛那樣就會遮住她的脆弱與驚恐,展示出自己強大的一麵。無聲的淚落入地毯,瞬間連濕痕都沒有。
望天凝雲的雷厲霆亦沒有打擾她,漫無邊際的凝重氣息彌漫開來。黏稠了空氣,吸入肺入咯出血來。
仿佛有一個世紀那麼久後,衛真如才稍稍平複心情,不再那麼激動。語調中少了譏諷和自責,緩緩道開事實的真相。
“林家生意失敗後,你母親找了小熙好多次,讓她離開你。一開始還溫言軟語,剖析利害。漸漸的,直接羞辱,什麼難聽的話都說。那一陣子小熙承受了多大的壓力,我們都想像不到。突然的家變從天堂跌落地獄,她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象牙塔的年紀,純真無邪,本應開得燦爛,她卻要過早承受生活的磨礪。
她父親受不了打擊,終日酗酒,用酒精麻痹自己,逃避現實。姐姐生來嬌弱,終日以淚洗麵。養在深閨的她,哪經曆過這樣的巨大。為了父母,為了維護一個完整的家。小小年紀的她開始了四處打工,要知道,她從小嬌生慣養,連廚房都沒有進過。
小熙的表現大大超出了我們的想像,她的勇敢和堅強,令我這個做小阿姨的看著好生心疼。可是,我剛到陌生的國度,一切剛剛開始。我是有心無力啊,那時候你在哪裏?”平靜不帶任何指責的詢問,卻是一把鈍刀,割得雷厲霆傷痕累累,體無完膚。
衛真如的話將雷厲霆帶入那個遙遠的時代,從憶海中翻出,生鏽的鐵片割破手指,鮮血直流。那是他最愧對林熙蕾的時候,曾經發誓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彌補。
十五歲那年,天高雲淡,陽光明媚,風中飄香,一切的一切都那般美好。他亦以優異的成績得到了到澳大利亞當交換生的機會,那是一座很有名的學校,這個機會很難得,全家人也都很開心。
尤其是父親,那是他第一次由父親口中真確聽到他對自己的稱讚。小時候他就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父親對他並不重視。
他不會像一般家庭的父親關心他的學業,詢問他的日常作息。曾經一度傷心失落,也曾問過母親,父親是不是不喜歡他。
母親給他的答案是父親太忙,忙到沒時間幫他輔導功課。可是,父親是很愛他的。因為隻要他學習好,拿到獎父親一樣會禮物給他。
懵懵懂懂的年紀,將信將疑,希望真如母親所說的那樣。可是,隨著年紀漸長,他發現並不是母親說的樣子。
因為父親對大哥很好,不管多晚下班,他一定會上樓看他。仔細詢問傭人,他一整天都做了些什麼,巨細靡遺。
那時他就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父親的親生兒子,為什麼他對大哥那麼好,對他卻那麼冷淡?母親再次告訴他,那是大哥身體有缺陷,所以,父親才對他更加疼愛。
他接受了這樣的理由,因為每次看到大哥隻敢偷偷從窗口窺視下麵,卻從不下樓,他就覺得自己好幸運,好幸福。
於是,他不再和大哥爭寵了。然,幼小的心底仍希望有一天,父親會待他如同大哥一樣。他也暗自發誓,將來長大一定好好照顧大哥。
父親的誇獎來得尤為珍貴,於是,他去了澳大利亞做了半年的交換生。就在這時,林海因投資不善,信錯了人,資金鏈出現了重大缺口,一時無法補上,導致最後公司宣告破產,被法院查封。
遠在異國的他一點都不知道,他還沉浸於第一次得到父親誇獎的喜悅。他記得很清楚半年的時間,他隻給林熙蕾打過三次電話,每次不超過五分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