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驚又憂的沐峰義剛要說話,腥甜湧上喉嚨,止不住地劇咳起來。白色的手帕上鮮紅的血,觸目驚心,那不單單是血,更是命,是沐峰義被病魔折磨的最好證明。
“厲霆,不管有什麼事,等天亮再說。先生現在的情況不能激動。”祉漢的眼內甚至浮現一絲懇求,可是,雷厲霆不為所動。
“我非見小熙不可。”高大的身軀,迫人的壓力,使得整個病房缺少氧氣。
“你……”祉漢怒極欲起身,感覺到沐峰義的拉扯急忙回頭看。殷紅的血染了白唇,映得臉色更加駭人。
“你出去。”病弱卻不減那份生死曆練出來的霸氣,更何況祉漢一向對他敬重有加。掙紮一會兒,恭敬地說:“是。”
離開卻沒有關上門,方便隨時保護沐峰義。知道祉漢的用意,也不再多堅持。靠著床頭,閉目了一會兒,緩緩開口:“我可以讓你見小熙,沒有任何條件。”過度的疲憊,聲音又啞又低,幾乎聽不到。
沒料到他會這麼痛快便答應,甚至未提任何條件,那他以前的百般阻撓又算什麼?一時怔忡,錯愕一閃而逝,很快恢複如常:“周舵主,確定不後悔?”
他不想平白無故接受別人的施舍,現在的他付得任何代價。他已經不是那個年幼無知任人擺弄的小孩了。
沐峰義滿眼痛楚地看著雷厲霆,視線漸漸模糊。強撐著不讓黑暗卷走意識,幽幽道:“也許我錯了,我應該讓你早點見小熙。”喃喃自語,沒有對象,話卻隨風鑽入雷厲霆耳裏。
忍不住渾身一顫,從鬼門關繞了一圈回來,他與沐峰義隻見過一次麵。他親口承認他是陳茉莉的丈夫,且承認他是他的兒子。
可他從未將他當父親般看待,以前不需要,現在更不必有。追尋的答案已明,他對沐峰義隻有恨。拋棄之恨,不尋之恨,刻意隱瞞之恨。
現在看到他病重吐血的樣子,他竟生出一絲絲不忍。蹙起眉,按下不該有的同情。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他今日的般般淒涼,皆是昨天種中的苦果。
所謂自食惡果,大抵就是這樣吧。
唇角上揚,冷若冰霜:“既然周舵主如果慷慨,我也就不客氣了。”說完,甩門而去。
高大霸氣的身軀消失,同時也抽走了沐峰義僅有的意識。沒有顧忌讓黑暗肆意吞噬著他的神經,這就是他的報應啊!
天心墓園。
秋風瑟瑟卷起落葉忽上忽下,似故意捉弄,又像無力再擁抱。鉛雲低垂,層層堆高的雲山矗立天邊,那麼巍峨雄壯,又柔情似水。
一身黑色西裝的雷厲霆走在落葉上,每一步踩下都可以聽到落葉哭泣的聲音。墓園很大,環境優美,依山傍水,是個長眠的好地方。
一排排墓碑,一張張或年輕或蒼老的容顏。遮陰的綠葉被霜染黃了衣裳,有的已翩然落地,有的還故守陣地。
雷厲霆細細巡過,深怕錯過她。終於在後麵中間一排找到了熟悉的身影,她還是那麼美麗青春,永遠的十八歲就此停留。
將手上的百合放在墓碑上,新建的墳十分幹淨。周圍種的樹還未發芽,被覆上一層落葉。雙眸緊緊凝著上麵笑靨如花的容貌,自從她絕情離開後,刺激過度的他一怒之下燒了她所有的照片,一張不留。
幼稚得想以此來忘記她的樣子,孰不知早已刻上心版的樣子又豈是水火毀滅得了的?輕撫上冰冷的照片,修長的手指珍惜地一寸寸撫過,那眉,那眼,那唇,卻已觸不到一絲絲溫度。
“小熙,我來看你了。對不起,我來晚了。小熙,你為什麼這麼傻?為什麼不告訴我一切?我是男人,應該保護你的。你知道嗎?你擅自剝奪了我的權利,屬於我男人的尊嚴。”澀澀的聲音夾雜著無盡痛楚,漫入風中,化成悲戚的嗚咽,陣陣錐心。
花蕊亦仿佛感染到了那份傷痛,悄悄低下了頭,悲傷至極。
無人的墓園,空寂清冷,雷厲霆張於可以無所顧忌地說出心裏積壓了十年的愛與恨。枕著墓碑,仿佛靠在林熙蕾肩上。
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到山上坐坐。小熙會像個小大人一樣讓他靠著她的肩,靜靜聽他傾訴。
明明瘦弱的肩膀,卻充滿巨大的能量。每每靠著她的肩,他就十分安心。一下子所有煩惱都不見了,一股溫暖淌過心扉,滋潤著心田。
整整十一年了,那種感覺依然在,就像她從不曾離開過。雷厲霆卸下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麵具,露出自己最脆弱的一麵。
任悲傷肆意流淌:“小熙,還記得嗎?你說過等大學畢業,我們就結婚。就算一無所有也關係,就算我不能養家,還有你。你是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所以,你最懂用什麼方式才能激怒我,才失去理智。我的小熙,你那麼單純,那麼善良,我怎麼能懷疑你呢?我竟然以恨你作用動力,以報應你來磨練自己,這樣都是你事先就預見的吧?你成功了,雖然以前我每次都贏,可是,唯一一次卻輸了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