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寺中有一老僧,出見匡胤,匡胤知非常僧,向他拱手。老僧慌忙答禮,且道:“小徒無知,冒犯貴人,幸勿見怪!”
匡胤道:“貴人兩字,仆不敢當,現擬投效戎行,路經貴地,無處住宿,特借寶刹暫寓一宵,哪知令徒不肯相容,並且惡語傷人,以至爭執,亦乞高僧原諒!”
老僧道:“點檢作天子,已有定數,何必過謙。”
匡胤聽了此語,莫明其妙,便問點檢為誰,老僧微笑道:“到了後來,自有分曉,此時不便饒舌。”
埋伏後文。說畢,便把墜地的兩僧喚他起來,且嗬責道:“你等肉眼,哪識聖人?快去將客房收拾好了,準備貴客休息。”
兩僧無奈,應命起立。老僧複問及匡胤行囊,匡胤道:“隻有箭囊、弓袋,餘無別物。”
老僧又命兩徒攜往客房,自邀匡胤轉入客堂,請他坐下,並呼小沙彌獻茶。待茶已獻入,才旁坐相陪。匡胤問他姓名,老僧道:“老衲自幼出家,至今已將百年,姓氏已經失記了。”
正史不載老僧姓氏,故借此略過。匡胤道:“總有一個法號。”
老僧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老僧嚐自署空空,別人因呼我為空空和尚。”
匡胤道:“法師壽至期頤,道行定然高妙,弟子愚昧,未識將來結局,還乞法師指示。”
老僧道:“不敢,不敢。夾馬營已呈異兆,香孩兒早現奇征,後福正不淺哩!”
匡胤聽了,越覺驚異,不禁離座下拜。老僧忙即避開,且合掌道:“阿彌陀佛,這是要折殺老衲了。”
匡胤道:“法師已知過去,定識未來,就使天機不可泄漏,但弟子此時,正當落魄,應從何路前行,方可得誌?”
老僧道:“再向北行,便得奇遇了。”
匡胤沈吟不答,老僧道:“貴人不必疑慮,區區資斧,老衲當代籌辦。”
有此奇僧,真正難得。匡胤道:“怎敢要法師破費?”
老僧道:“結些香火緣,也是老衲分內事。今日在敝寺中荒宿一宵,明日即當送別,免得誤過機緣。”
說至此,即呼小沙彌至前,囑咐道:“你引這位貴客,到客房暫憩,休得怠慢!”
小沙彌遵了師訓,導匡胤出堂,老僧送出門外,向匡胤告辭,扶杖自去。
匡胤隨至客房,見床榻被褥等,都已整設,並且窗明幾淨,饒有一種清氣,不覺欣慰異常。過了片刻,複由小沙彌搬入晚餐,野簌園蔬,清脆可賞。匡胤正饑腸轆轆,便龍吞虎飲了一番,吃到果腹,才行罷手。待殘肴撤去,自覺身體疲倦,便睡在床上,向黑甜鄉去了。
一枕初覺,日已當窗,忙披衣起床,當有小沙彌入房,伺候盥洗,並進早餐。餐畢出外,老僧已扶杖佇候。兩下相見,行過了禮,複相偕至客堂,談了片刻,匡胤即欲告辭。老僧道:“且慢!老衲尚有薄酒三杯,權當餞行,且俟午後起程,尚為未晚。”
匡胤乃複坐定,與老僧再談時局,並問何日可致太平。老僧道:“中原混一,便可太平,為期也不遠了。”
匡胤道:“真人可曾出世?”
老僧道:“遠在千裏,近在眼前,但總要戒殺好生,方能統一中原。”
趙氏得國之由,賴此一語。匡胤道:“這個自然。”
兩下複縱論多時,但見日將亭午,由小沙彌搬進素肴,並熱酒一壺,陳列已定,老僧請匡胤上坐,匡胤謙不敢當,且語老僧道:“蒙法師待愛,分坐抗禮,叨惠已多,怎敢僭居上位哩?”
老僧微哂道:“好!好!目下蛟龍失水,潛德韜光,老衲尚得叨居主位,貴客還未僭越,老衲倒反僭越了。”
語中有刺。言畢,遂分賓主坐下。隨由老僧與匡胤斟酒,自己卻用杯茗相陪,並向匡胤道:“老衲戒酒除葷,已好幾十年了,隻得用茶代酒,幸勿見罪!”
匡胤複謙謝數語。飲了幾杯,即請止酌。老僧也不多勸,即命沙彌進飯。匡胤吃了個飽,老僧隻吃飯半碗,當由匡胤動疑,問他何故少食?老僧道:“並無他奇,不過服氣一法。今日吃飯半碗,還是為客破戒哩。”
匡胤道:“此法可學否?”
老僧道:“這是禪門真訣,如貴客何用此法。”
天子玉食萬方,何必辟穀。匡胤方不多言。老僧一麵命沙彌撤肴,一麵命僧徒取出白銀十兩,贈與匡胤。匡胤再三推辭,老僧道:“不必!不必!這也由施主給與敝寺,老衲特轉贈貴客,大約北行數日,便有棲枝,贐儀雖少,已足敷用了。”
匡胤方才領謝。老僧複道:“老衲並有數言贈別。”
匡胤道:“敬聽清誨!”
老僧道:“‘遇郭乃安,曆周始顯,兩日重光,囊木應讖。’這十六字,請貴客記取便了。”
匡胤茫然不解,但也不好絮問,隻得答了領教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