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常把青春比作紙鳶,有向往天空的靈魂卻怎麼也飛不起來。
17歲,腦子裏充滿無限憧憬,向往藍天,“愛”卻是厚重的鐵鏈,將我們的翅膀束縛。
就這樣仰著頭看著天,任由清風拂過我們的長發,隻能在無形的“囚牢”中刻畫著窗外的風景,在眼中希翼著一切隨風而去,載著美好的心事擁向蔚藍天空。
我叫周小槿,我出生的時候後院整片整片紅色木槿花一齊開放,像是天邊的火燒雲簇擁在陽光下,美麗的花期給了我一個如花一般的名字。
媽媽說,木槿花簡單鮮豔,生生不息,象征著“溫柔地堅持”,所以小槿,你也要一樣,無憂無慮,簡單幸福地生活著。
其實我很長一段時間都無憂無慮,像一隻快樂的小鳥一樣,任性地歡樂著,直到16歲。
16歲的十月,當紅色的木槿花成片成片地鋪展在地麵,我無法像往常那樣脫下自己粉紅色的高跟鞋,踩在紅色花瓣鋪成的毯子上跳舞,因為我的姥姥艱難地彌留在世間,仿佛一閉眼就會永遠離開這個世界。
而我茫然無措。
我的所有感觀都在這一刻被無限放大,眼前媽媽與嬸嬸們焦急忙碌的身影在我眼中成為無聲電影,而所有其他的聲音都被無限放大,我就這麼無助地站在那,麵無表情。
所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我隻能聽到無數斑駁嘈雜的聲音像雷聲一樣,在我耳旁炸響。
小槿呀,我想看看外麵的花。
這應該是我在那個時候聽得最清楚的一句話,我最親愛的姥姥艱難地笑著,睜開眼向我伸出了手,她的手蒼老如老樹的根虯,緩緩抬起。
她說那句話的時候,所有人都很有默契地陷入沉默,看向被他們忽略的我。
這一刻的我,胸口忽然像是被雷擊穿了一樣疼痛著,眼淚決堤了,我從來就不是堅強的孩子,從來都不是!
我就這樣遲緩地抓住姥姥的手將她扶到輪椅上,剛觸碰到她的手時,我震驚了,姥姥的身體羸弱得像是幹枯的老樹,時光年輪為她劃上滄桑的皺紋時,卻剝奪了她生命的養分。
我艱難地咬著牙推著輪椅,自始至終她臉上都帶著輕鬆的笑意。
木槿花落了滿地,滿地死去的晚霞絢爛著樹上孤單的枝椏、綠葉與抬頭可見的藍天,那天的天空似乎低了一些,我想,也許是我許久的沉默換來的滿心壓抑不適合這片絢爛的景色。
景色很美。
姥姥笑眯了眼,她就像一個孩子一樣,看著滿地落花像紅地毯一樣鋪展在她麵前,露出像孩子一樣容易滿足的笑臉。
小槿,我年輕的時候與你爺爺相愛的時候,也是因為這火紅的木槿花,我一直想走一次紅花瓣鋪成的地毯,所以你爺爺在後院種滿了木槿樹,現在看到這些落下的花,就會讓我想到我年輕時候的愛情,真好。
我不說話,隻是哽咽地聽著姥姥的聲音越來越小,而我隻能無力地看著她漸漸陷入沉睡,像個無助迷路的孩子。
請原諒我一直都不堅強,一直都不。
我的生命裏最重要的東西被撕扯離開,而我隻能站在原地無助的哽咽。
姥姥隻是笑,她好像很滿足,但由於身體虛弱,她說話的時候斷斷續續。
孩子,我的好孩子,姥姥不會離開,會一直陪伴你以後的日子,隻是姥姥要經曆一場很漫長的旅行,你的爺爺已經在路上等我,小槿,你要像木槿花一樣,簡單的怒放,溫柔地堅強著。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姥姥滿足的笑臉,胸腔再一次被撕扯開一個空洞,悲傷像潮水一樣肆虐湧來,漫無邊際。
小槿,今天天氣真好,我想睡會兒。
……
我已經半年沒有到過後院,半年時間,對於如此熱愛木槿花的我來說,實在太過漫長。
姥姥說的旅行,其實已經不足以讓我相信,我已經長大了,老師的課本讓我永遠都無法相信那個美妙的童話,隻是悲傷卻像一顆種子,在我體內生根、發芽。
姥姥離開後,家裏狀況發生了極大改變,爸爸和媽媽之間的爭吵已經變成了常態,而我也再難找回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我。
17歲的5月,經曆高三煉獄般的折磨之後,來到痛苦的最後30天。
黑板上班主任老師用粉筆字刻著標語令人頭皮發麻:“提高一分,幹掉千人,每天高一分,幹掉千萬人。”
我怎麼也想不到班主任柔弱的身體竟然能迸發出這麼大的力量,能讓脆弱的粉筆在堅硬的黑板上刻出一條條溝壑。
窗外張貼的紅色標語更讓人忍俊不禁,我習慣靠窗外的位子,看著窗外紅綢迎風飄展,心事總會四處飄蕩。
高三就是橫亙在我麵前的一座大山,像螞蟻麵前的巨象一樣,我一抬頭,就隻看見一望無際無法跋涉的險阻,以及一天空陰沉如暮靄的滾滾烏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