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初霽一個人逃出生天,路上一刻也不敢耽擱。他不敢求助徐州當地的官員,遂跑去了隔壁涼州。
涼州之前因為成王謀反事件,牽扯到了涼州的官員。原本的涼州知府被革職查辦,從上到下都來了個大換血。如今上任的官員說不上多清正廉明大義凜然,可至少不太可能徇私枉法相互勾結。
雲初霽搭上了一個商隊,千辛萬苦地從徐州回到涼州。涼州的雨下得比徐州更大,他在雨裏趕了一天一夜才暈倒在姬白家門口。
這段日子他心急如焚,每拖一刻,那些少年的危險就多一分。尤其是南淮,他被抓回去,不知道會被院長怎樣對待。
但恰巧就趕上皇家出行祭祖,涼州上下都嚴陣以待,無暇顧及其他。雲初霽再焦急,也隻能耐著性子等待太子殿下的到來。
如今,太子殿下是他,是南淮,是那些生不如死的夥伴們唯一的希望了。
雲初霽講述完這些,屏息等待著太子殿下的回答,還帶著難以隱藏的緊張。
他知道這聽起來很荒謬,廬文書院那麼遠近聞名的一個書院,院長更是桃李無數,美名遠揚。甚至朝中不少官員都做過他的學生。他們知道院長是這樣一個禽獸不如的人嗎?
太子殿下會相信他的一麵之詞嗎?
窗外是傾盆而下的瓢潑大雨,灰蒙蒙的天空如同他逃跑的那天一般陰翳。雲初霽見太子殿下久久不出聲,心漸漸沉了下去。
姬墨把玩著茶盞,沉默地聽完雲初霽的敘述,神色莫測,看起來一片平靜。白底青花的盞身襯得手指蔥白如玉,好看的緊。
“殿下。”蘇槿樨忽然起身,霎時吸引了屋內其他人的注意力。姬墨抬眸看她,蘇槿樨走到他身邊,把茶盞放到一邊,抽出帕子細細擦拭他的手指,輕聲道:“別傷著自己。”
其餘人這才注意到,那茶盞竟生生被姬墨捏出了一道裂痕,可見其手勁之大。
之前他的手指恰到好處地掩蓋了茶盞上的裂痕,才使眾人沒有發現異樣。但別人不知,蘇槿樨卻了解他。縱使姬墨神色平靜,蘇槿樨一眼便看出他的慍怒。
姬墨的手被茶盞裏漏出的水打濕了,蘇槿樨一根根給他擦幹淨,柔聲道:“我知道你惱,可不必自責,這不是你的無能,隻是人心險惡。”
姬墨一直是個責任心很強的人,他理想的是大同社會,但他也明白,這是不切實際的。人心皆有善惡,有光輝也有劣根,無法掌控,無可避免。隻要有惡念,就不存在天下大同。
可縱然他明白這個道理,當他得知他的國度裏有這等天理不容之事時,他還是會歸咎於自己治國無方,沒能發現這等衣冠禽獸的存在。
他背負的太多太重,有天下人施加於他身上的,也有他自己強加於他身上的。
蘇槿樨無法讓所有人都善良,也無法發現所有的罪惡。她隻能一遍遍告訴他,這不是你的錯,無需自責。
他們看不見的罪惡,太多了。
姬墨讀懂了她的安慰,他目光一柔,頃刻又冷了下來,唇邊泛起一絲涼薄的笑,分明陋室生輝的容貌,無端叫人背後生寒。
雲初霽聽見太子殿下在長久的沉默後,吐出森冷的八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