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不曾在她麵前展現出過任何的脆弱——或者說,是在任何人麵前。
而此時此刻,小婭望著努力將自己縮成一團的離歇,心裏無盡的自嘲之中,竟然翻湧著掩不下的酸澀和痛楚。
可,她究竟是在痛他,還是在痛自己?
雨水順著劉海滑下,在臉上留下淺淺的痕跡,然後落入了衣襟之間,轉瞬不再。
臉上雨水的軌跡很清晰,小婭突然很想哭。
她想起離歇將天台上的她帶走的那個傍晚,她也淋雨淋得全身濕透。
她想起離歇執著她的手在向日葵田奔跑的那個黃昏,過雲雨也在她的臉上留下過清淺的脈絡。
可是現在,當初那個握著她的手踏過雨漬的少年將自己的脆弱與無助這樣徹底地放在了她麵前,她卻這樣可笑地立在他麵前,滿腔怒火地冷眼旁觀。
“小婭……你能不能……”離歇的聲音輕不可聞地顫抖著,在暮雨的竹林之中卻甚為清晰,悄然無聲地撥斷了小婭心裏的某一根琴弦。
小婭聞言,下意識地抬起了頭——眼睛被雨水淋濕的感覺,和從眼眶裏不受控製地滾出溫潤液體的感覺,果然還是……不一樣的啊。
“你我也……再見吧。”她想,自己的眼眶一定紅了,因為聽見他說那句話,鼻子突然很酸。
轉身的瞬間,她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說出那句話的,好像……很殘忍啊。
——她聽見他說,你能不能留下來。
——能不能留下來,為我留下來。
而她給他的答案卻是一個轉身,回給他無聲的一句——“不能”。
她想,她一定是有潔癖——對藍芷羽是,對離歇……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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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魂音醒過來的時候,身側的窗子開著,窗台上飄落了一層竹葉,邊緣卻都化開了一圈雪水,窗外的萬頃竹林青翠欲滴,片片細葉之上竟然紛紛積了層層薄雪。
微微一愣,她剛要起身,手便觸及到一團絨毛。
又是一愣,她低頭之間,便看到龍慕鳴的大氅——竟然疊在自己身上。
目光一錯,她就看到了在自己床榻之前單手撐著腦袋席地而坐的白衣少年。
少年麵色恬靜,睡得似乎很沉,呼吸很輕很平穩。
眉頭有些不自然地皺了皺,閻魂音伸手把大氅掛到他身上。
可這在她看來已經足夠輕盈的動作還是驚動了龍慕鳴,他眉頭一皺,悠悠轉醒,抬頭見她安靜地望著自己,不由得笑了笑,起身道:“我見外麵下雪了,你的被子太薄,你又素來畏寒……”
“冥界,有多久沒有下過雪了?”閻魂音突然打斷他,望著窗外飄起紛飛而靜謐的雪花,問道。
他沉吟半刻,答道:“不多不少,恰巧三千年。”
閻魂音閉上雙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手上掌握著太強大的力量,她一直清楚。
果然還是,影響到了一些東西嗎……
“對了,你怎麼突然醒了?”龍慕鳴撫平大氅上的褶皺,繞到她麵前,重新把她裹了進去。
閻魂音低頭望著那雙為自己結好大氅上結扣的骨節分明的手,許久,才答道:“……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