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到了沒有什麼工作需要做的時候,此時躍上心頭的竟然仍是那個困擾我多年的問題:是做事呢還是純玩?To be or not to be?
生命即將步入晚年,從身體到精神都漸趨平靜,不再亢奮,不再充滿幻想和憧憬。應當用我的生命做什麼呢?雖然心有不甘,但是內心有一種怠惰,呼喚我去純粹地享受人生,享受有生之年。本來人死去就是灰飛煙滅、了無痕跡的,為什麼不放棄虛妄的追求呢?我要看各種好書、好電影,聽音樂,看話劇,看風景,到處旅遊,和朋友們聊個痛快。
去學畫畫?興趣倒是有一點,可是又怕太艱難,人家都是童子功,到60歲再開始學是不是太晚了?去寫?又有點不耐煩,還不如去看別人寫的。不如像林春那樣去設計烏托邦的社會,如果有可能,就實際去推動它,讓它成為現實。
還是有一個最終的事實,是我心中的最痛,我總是不敢去想那個事實,它是我心中一塊堅硬的巨石,我不敢去碰,也無法最終把它從我心中驅除,那就是生存的荒謬。我從一個小小的胚胎長成了一個人,我在地球上生活幾十年,然後永遠地消失不見,而地球繼續載著幾十億和我一樣的人,寂寞地在宇宙中漫遊,直到熱寂。所有的奮鬥,所有的成功,所有的喜怒哀樂,所有的悲歡離合,全部歸於寂寥,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一想到無數星球寂寞遊蕩在宇宙中的景象,心中就一片冰涼。可是,無論我心中一片冰涼還是心中一片火熱,與那個宇宙的景象完全無關,對它沒有絲毫的影響,甚至有沒有我這顆心、有沒有我這個人,對於它來說,完全無關痛癢。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啊。
我現在的精神境界完全可以出家了。我不會在現實中出家,但是我可以在精神上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