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至鳳陽宮門外,流素正挑著一盞羊角宮燈在等著她,見她走來,她迎上前去接過她手中的油紙傘。
遲宴停下腳步,吩咐她:“速速送些活血化瘀的藥物去霜雲殿,順便熬些驅寒的薑湯一並送去。”
他的雙腿已經僵住,如果不早早的治療,恐怕日後會落下頑疾,終生殘廢。
流素得了命令,擎著油紙傘將她送入殿內,才離去準備。
桃朱已經備好了熱水就等她回來,見她淋得渾身透濕,不禁心疼,萬一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散了發髻,落了雲裳,遲宴赤足進入水中,溫熱的水驅散了滿身寒意,她滿心的悲戚也跟著散了去。
她閉著長眸,睫毛輕顫如同蝶翼振顫,許久她睜開眼睛,眼底一片濕霧氤氳。
“公主若是難過便哭出來吧。”這種分明痛極,卻隱忍的樣子,讓人看了難免心痛。
遲宴抬起指尖輕輕的抹幹眼角,從水中站起來:“桃朱,為我梳妝。我要出宮。”
“公主,這麼晚了,您出宮做什麼?”桃朱急急問道。
遲宴沒有回答,任憑宮女為她擦幹了身子,端坐在銅鏡前等候著桃朱。
為了出行方便,桃朱為她簡單的挽了斜髻,僅以一隻玉鳳笄簪住,三千青絲妖嬈垂下,如同墨色錦緞黃晃動。
雨夜寒涼,她又在素白的裙裾外套了黑色毛風氅,趁著夜色匆匆離去。
自皇後謀逆事件之後,皇上似乎覺得對她有愧,並不阻攔她出宮,甚至給了她無上的自由讓她可以隨意行走。
如今,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宮,去探望那想要探望之人。
乘坐轎輿行至宣武門前,已有馬車備好,她登上馬車,挑簾而入,馬車錚錚前行,很快就消失在了這夜色之中。
“公主,我們這是要去哪兒?”桃朱望著車窗外,街頭兩側行人已寥寥無幾。
“沈府。”她簡短的回答,又輕輕的闔上了雙目。
公主今日情緒不佳,她不敢多問。
於是便閉了嘴,靜靜的坐在一側,聽著清脆的馬蹄聲響徹街頭巷尾。
連續幾日熬神,遲宴竟然在馬車搖晃之中昏昏入睡,等她醒來時,馬車已經停在了沈府門外。
桃朱扶她下車,自己上前叩門。
朱紅色的大門打開,她將一塊玉佩遞上,那守門侍衛拿著玉佩回府內複命,不久沈府便中門打開,沈老將軍率全府上下前來相迎,太子妃沈玥亦在其中。
“參見公主殿下。不知道公主殿下駕到,有失遠迎!還望公主見諒。”
“免禮平身吧。本宮今日前來是要同嫂嫂說貼心話。爾等都散了便是。”說完,目光落在了站在府門正中的沈玥身上。
回沈府養病,卻並未讓她的氣色有所好轉,整個人的精神反而愈發的萎頓,臉上表情木然,像是失去了靈魂一般。
遲宴上前,輕輕的挽了她的手,笑問:“不打算請我去府中坐坐?”
“好。”沈玥冷清清的應了聲,不著痕跡的將她的手拂開,獨自昂首前行為她引路。
沈將軍瞧著女兒,手心裏不由的為她捏了把汗。
宮中之事他略有耳聞,傳聞是眼前這位公主,韜光隱晦兩年,竟然拿住了皇後的把柄,將她一舉扳倒。
皇上因此事深受觸動,特設了局,引王家上下去鑽,好斬草除根。
太子失去了母族的勢力庇護,猶如折翼的孤鳥,再難一鳴而衝上九天。
女兒沈玥疼惜太子,竟然因愛生恨,忌恨了公主殿下。
此次夜深,公主特意前來,也不知所為何事,更不知道兩個人會談些什麼內容,著實讓他感到不安。
沈玥將遲宴引入了她未出閣時的閨房,屋內熏香繚繞,聞之讓人倍覺心神頓安,書案上筆墨鋪陳,無數張宣旨被墨汁染黑,揉成了皺巴巴的一團團丟的滿地皆是。
她挺住了腳步,俯身拾起腳尖前丟棄的那一團紙,小心的將它打開,那紙上竟然是未完成的太子的畫像。
她又撿起了幾張打開來看,張張皆是。
“我畫不出他的神韻。”沈玥低聲解釋,“已經數十天未見了,我很想念他。”
遲宴長歎:“我此次前來就是為此事而來。”
沈玥聞言,抬眸望向她,眸光不善,咄咄逼人:“長樂公主,不用再演戲了。我沈玥瞎了眼,識人不準,竟然會誤信你對太子的感情。他待你情深似海,你口口聲聲的說著要擁太子登基,轉身卻將皇後一族扳倒趕盡殺絕。你到底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