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田菊子離開高田的轎車後,立即上了植田光二開來的車子,沒等她開口,植田光二就說道:“我們剛剛離開會館,就有一男一女兩個少佐去了。”
“一定是上官雄和青木靜子了。”
“您現在要到哪裏去?”
“當然是上官雄的公寓。”
植田光二看了她一眼,然後說道:“夫人,請別怪我多嘴,獵人也有失手的時候,玩鷹的人也有被鷹啄嚇眼睛的時候。既然您已經知道他是您最有力的敵人,又何必用自己的生命去冒險呢?您有一千種讓他在不知不覺中離開這個世界的方式,為什麼非要選擇一種置自己於險境的方式,去和他進行所謂的決鬥呢?說一句極其不恭的話,您這是逞匹夫之勇。”
“謝謝你的提醒。”守田菊子並沒有責怪他的意思,而是微微一笑:“你會下圍棋嗎?”
“當然。”
“圍棋給人的快樂,就是為了最終能夠戰勝對方,是嗎?”
“沒人會在輸棋之後感到興奮的。”
“但贏棋的方式有很多種,第一種就是從一開始就占有絕對優勢,進入中局後又搖搖領先,收官的時候在吃掉對方一大塊,結果整個棋盤上幾乎都是自己的子,你說,這是不是完勝?”
植田光二不屑道:“完勝是完勝,但對弈的雙方顯然不在一個檔次上,這種勝利不僅勝之不武,而且實在無趣。”
“第二種方式,就是布局階段各有所長,中局扭殺亂作一團,收官階段漸入佳境,最後以半目險勝,你以為這種勝利如何?”
“嗯,這倒稱得上是局棋逢對手的勝利,隻是勝者僥幸,敗者不服。”
“那麼還有一種勝利,布局險象環生,中局敗相漸現,收官妙手回春,尤其是被圍‘大龍’突圍,置死地而後生,最後反屠對方‘大龍’,收官階段又以劫爭抗衡,直至對手劫盡棋忘,不得不推枰認負。對於這種勝利,你以為如何?”
“這種勝利當然是棋者畢生的追求,不僅過程驚心動魄,而且結果波瀾壯闊,最後的劫勝,又是種瓜得瓜種豆得豆的體現,勝者當然拍手稱快,敗者也不得不心服口服。”
守田菊子點了點頭:“如果我用其他一千種方式對付上官雄的話,就好比是與一個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的對手對弈,正如你所言,不僅勝之不武,而且實在無趣;如果我現在不去麵對上官雄,不把他剝的體無完膚的話,那麼又會是第二種情況,對於我和他個人來說,我是贏得僥幸,他是輸得不服。”
“所以,您不僅要戰勝他,而且還要讓他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讓他敗得心服口服?”
“不錯。”
植田光二歎了口氣:“嗯——,可是夫人,您要知道,這可不是一局可以推倒重來的棋,一步錯棋或者一個漏算,將會付出生命作為代價,說句也許是您不中聽的話,我們輸得起錢,也輸得起人,但卻輸不起命。”
“這倒挺能說明你與植田駿雄之間的關係。”
對此,植田光二並不否認:“我和他從小就開始爭鬥,他幾乎在我這裏贏得了他所能夠贏得的一切,但我卻贏了他的命。所以,我還活著。”
守田菊子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會繼續活下去的,開車吧。”
車子在上官雄公寓前停下,守田菊子一眼望去,青木靜子的轎車正停在公寓前的院子裏,她拉開車門對植田光二說道:“如果我還活著,會去找你的。如果我沒找你,你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繼續做自己的會長。”
“我能幫您什麼嗎?”
“你已經幫了我,剩下的事,必須由我自己來完成。”說完,她把車門關上,然後大步流星地朝上官雄的公寓走去。
門是關著的。
守田菊子伸手在門上敲了敲,竟然就把門給敲開了。
裏麵漆黑一片。
她邁步跨了進去,大聲問道:“有人嗎?”
黑暗中傳來上官雄平和的男中音:“我正在沙發上坐著。”